勒扎葫蘆酒壺 清
青銅斝 商
《禮藏于器》
張錯 著
廣東人民出版社
2019年6月版
飲食銅器型類分別為食器(鼎、簋之類)、酒器(直、尊、爵、斝、觚之類)及水器(盤、畫之類)。酒器之中,直、尊、觥、觚為盛酒之器,爵、斝為飲酒之具。諸器中又以卣最為鋪張華麗,通體為深浮雕,包括蓋、提梁(提手)、器身,無處不雕。上海博物館藏有西周風紋卣一具,為西周前期最主要的中型盛酒器之一。這件卣紋飾特別精美,據上博館中描述:“蓋和腹部的回顧式大鳳紋羽冠逶迤交纏,華美異常,範鑄技術也十分精湛,是西周卣中難得的精品。” 斝是中國古代用於溫酒的酒器,也被用作禮器,《詩經·大雅》謂“洗爵奠斝”,可見其多作祭祀之用。其器三足,一鋬耳,兩柱,圓口呈喇叭形。商湯王打敗夏桀之後,將其定為御用酒杯,諸侯則用角觥。
有個非常美妙的巧合,曹雪芹《紅樓夢》四十一回“賈寶玉品茶櫳翠庵,劉姥姥醉臥怡紅院”中,出現了一個用來喝茶的瓠瓟斝,另外還有形似缽而小的點 犀。四十一回這一段是這樣的:
又見妙玉另拿出兩隻杯來,一個旁邊有一耳,杯上鐫著“瓠瓟斝”三個隸字,後有一行小真字,是“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一行小字。妙玉斟了一斝遞與寶釵。那一隻形似缽而小,也有三個垂珠篆字,鐫著“點 犀”,妙玉斟了一 與黛玉,仍將前番自己常日吃茶的那只綠玉鬥來斟與寶玉。寶玉笑道:“常言‘世法平等’:她兩個就用那樣古珍奇珍,我就是個俗器了?”妙玉道:“這是俗器?不是我説狂話,只怕你家裏未必找得出這麼一個俗器來呢!”寶玉笑道:“俗語説‘隨鄉入鄉’,到了你這裡,自然把這金珠玉寶一概貶為俗器了。”
妙玉聽如此説,十分歡喜,遂又尋出一隻九曲十環一百二十節蟠虬整雕竹根的一個大盞出來,笑道:“就剩了這一個,你可吃得了這一海?”寶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你雖吃的了,也沒這些茶你糟蹋。豈不聞‘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飲驢了’,你吃這一海,更成什麼?”説的寶釵、黛玉、寶玉都笑了。
沈從文先生曾為瓠瓟斝、點 犀這兩個杯子作了一番虛實的考證。他在《“瓠瓟斝”和“點 犀”——關於〈紅樓夢〉註釋一點商榷》一文裏指出,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版《紅樓夢》的註釋是不對的,因為注中釋“瓠瓟斝”為古代的大酒杯,“瓠”“瓟”都是瓜類別名,所以瓠瓟斝就是近似瓜類形狀的酒杯,另外又釋“ ”為古代碗類器皿,“點犀”用的是李商隱詩“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典故。這都是不對的。
沈先生説,明代以來,南方新抬頭的中層士紳階層中,流行呼朋喚友,遊山玩水,吃喝玩樂,出行時必須攜帶一些雅致輕便的茶酒器具,這些器具後來在清初成了流行于北方宮廷貴族中的時尚器物。但它們不是人文版註釋中所説的“這個斝類杯近似瓜類形狀”。正好相反,瓠瓟斝就是“用瓟瓜倣作斝形的用具”。
沈先生又指出《夢溪筆談》提到“流行用葫蘆或編竹絲加漆作茶酒器,講究的且必倣照古代銅玉器物,范成各種形態花紋”。事實的確如此,明清年間將生長中的幼嫩葫蘆套以模型,待成長定型後再除掉種子,風乾製成茶酒器,稱為匏器或葫蘆器。康熙、乾隆年間許多工匠在模型上雕繪花鳥、山水,並題字,製造出杯壺等葫蘆器。匏器取得不易,尤其清初題款的匏器,件件花紋形態絢麗燦然,百件之中,僅有一兩件精品。
但是斝是青銅酒杯,不是茶杯,而且古代多用作禮器,體積容量有時比爵還大。曹雪芹寫《紅樓夢》有實有虛,實的匏杯已如上述,但把它取一個古怪名字叫作瓠瓟斝,其實是虛假借喻,有如諧音“甄士隱”即“真事隱”,賈雨村即“假語村言”,沈從文認為瓠瓟斝諧音為“班包假”,北方俗語有謂“假不假?班包假。真不真?肉挨心”,意思就是“假的就一定假,真的就一定真”。妙玉把這杯子給寶釵用,按照周汝昌的説法,就是暗示寶釵這姑娘“班包假”的性情,假中有真,真中有假,智珠在握,與《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中“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的描寫相合,其不露鋒芒處,王熙鳳曾形容是“不關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
其實人世虛華,紅樓一夢,真斝或包假,酒器或茶杯,杯中是茶是酒,又何必認真?倒是金庸《笑傲江湖》第十四章,祖韆鞦與令狐衝論何酒用何杯時,竟也提到青銅酒器的爵及犀角杯,那才是古代飲酒的杯子:
祖韆鞦指著一壇酒,説道:“這一壇關外白酒,酒味是極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氣,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飲,那就醇美無比,須知玉杯増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古人誠不我欺。”
……
(文章節選自廣東人民出版社2019年6月出版、張錯著《禮藏于器》一書。
來源:中國文化報 | 撰稿:張錯 | 責編:田燕 審核:張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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