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戈爾曼

　　2012年，巴頓·比格斯的不幸離世讓很多人悵然若失。對於這些人而言，一個失去了比格斯卓越啟迪之聲的世界簡直無法想像。大家都感到比格斯的離去是一種損失，要求我們整理比格斯生前文稿的聲音也此起彼伏。熱衷比格斯作品的人們極少能記住他那些文章的發表時間或是標題，但又都能不約而同地説出類似“我要找的就是他極度看漲那一篇”這樣的話。而當我們的團隊滿心歡喜地翻閱歷史文檔，閱讀巴頓·比格斯這位華爾街的真正智者時，他那清新而又充滿預見性的文章又讓人陷入了一種喜悅又內疚的矛盾心情中。

　　21世紀的資訊娛樂專家們通過各種媒介對著我們大聲喧嘩。但與他們的雜亂聲音不同，比格斯給我們的是一個別樣的世界。

　　《癲狂與恐慌——巴頓·比格斯論金融、經濟與股市》所收錄的文章，大約橫跨了1980-2000年這20年的時間，而這20年，恰巧又是股市成為大牛市的20年。大牛市的崛起使得人們退休金賬戶和401k賬戶上的賬面財富急劇膨脹，然而大牛市的崩潰讓人們傷心欲絕。這就是一個市場的輪迴，對此巴頓心知肚明。巴頓明白，比起任何量化數據，人類心理學知識和哲學知識才是做出真正富有洞察力的市場分析的必需品。他喜歡將“市場先生”比作一個精心的施虐狂，或者是一個狂躁抑鬱症患者。他也像一位治療師一樣，嘗試著去理解與接受市場先生這樣一位看起來缺乏理性的夥伴，放棄了試圖去改變他或者控制他的徒勞念頭。沿著這一方向，他讓我們發現，原來“市場”是一面認識自我的鏡子，對於那些有足夠勇氣從事市場方面工作的人而言，“市場”不但會讓你獲得金錢回報，更會從根本上促進個人的卓越成長。

　　比格斯終其一生都在追求自我教育並且充滿無窮的求知欲，而他自己就是良好教育與無窮求知欲的産物。他興趣寬泛，飽覽群書。有一次，他僅在一小段話裏就總結概括了大約27種報紙、雜誌以及評論的內容，而他對此駕輕就熟。他的博學使他的文風十分生動，而且經常可以稱得上是優美。為了啟迪讀者，他會引用哲學家約翰·洛克來論證明智的判斷之於成功投資的重要性，用詩人W·H·奧登的詩句來闡述股票市場的哲學，或者用W·B·葉芝的“血染的潮流橫溢”來形容1987年的股市大崩盤。與秉持單一思維去研究走勢圖和定量模型不同，比格斯所做的是堅持寫投資日記並檢視我們自身的偏見與性情。“認識你自己，認識你自己的弱點。研究你自身情緒與行為的歷史。”他這樣寫道。

　　這是一個肆意燃燒生命的人。無論是攀登乞力馬扎羅山，對大學橄欖球隊的腐敗經濟狀況大發雷霆，還是研究政府政策的全球影響，比格斯都相信，努力工作與堅持原則是最重要的事情。他以諷刺的筆調來描繪“扳機吉姆”等人物，借此來對那些投機思想予以無情嘲弄。他的預測以其前瞻性和卓爾不群而聞名於世。

　　在20世紀80年代早期，比格斯就準確預見到美國通縮即將結束，大規模經濟繁榮也將隨之到來。而當時他的同行們都在強烈指摘美國的經濟前景。1989年，他宣稱日本市場將反轉向下，而當時的市場觀察者們以及大眾都認為日本成為世界經濟的主導者已經是無法動搖的事情了。

　　比格斯還熱衷於泡沫和恐慌的研究，他對歷史事件進行詳細分析，並力圖發現其中的共性。他寫道：“想到人性幾無改變以及事件總是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就覺得非常有趣。”他在1997年就宣稱網路泡沫將破滅。這或許比真正的泡沫到來早了幾年，但是就泡沫的量級和破裂的影響方面，他的説法切中要害。“投資界最危險的一個説法就是‘這次不一樣’。”他這樣寫道。從內心而言，比格斯堅信基本內在價值，這既是他的個人觀點，也是職業觀點。他同樣堅信，在一個“投資者會成群結隊躍入金融崩潰之懸崖”的世界中，逆向投資具有重要的價值。

　　閱讀比格斯的著作，我們會驚訝于他思想的超前。在當年，美蘇冷戰僵局使得人們的思維普遍被束縛于“我們—他們”的二元對立世界模式中，但比格斯超越了這一束縛，可謂當時最為名副其實的全球策略師之一。在1989年，他提出“投資組合的綠色化”並指出環保活動將走向興盛的潮流。同年，他還預測到醫療開支將飛速膨脹，而醫療保健系統也將問題叢生。時至今日，我們仍然在與這樣一個充滿弊病的系統作鬥爭。

　　他還是“新興市場”這一資産分類的推動者。當他足跡已踏遍科威特、新加坡、泰國、印度、巴西以及阿富汗這些地方的時候，多數的華爾街人士都還沒有在地圖上找到這些國家。

　　在某種意義上，比格斯或許太超前于他的時代了。不過，以長遠的眼光看，儘管強烈的市場波動會在短期內不斷出現，但不可逆轉的宏觀大勢會持續數十年。用凱恩斯的話就是：“市場延續非理性狀態的時間比你我能撐住的時間還要長。”既然世界還有機會追趕上比格斯的思想，那麼無疑今日比格斯的前瞻思想也會顯得比之前更加具有吸引力。（作者為摩根士丹利主席兼首席執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