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曙松

　　因為金融市場迅速的變化和難以預期的動蕩，以及公眾對金融市場的高度關注，每年關於金融界的各種新著述都會涌現出不少。據我了解，金融界的許多人士，在緊張的工作間隙，嘗試從林林總總的這些著作中選擇部分書目進行閱讀時，或是重點跟蹤自己喜歡和熟悉的作者，或是根據金融圈中人士的相互推薦，或是選擇市場共同關注的一些新動向和新業務領域。

　　從這幾個角度看，邁克爾·劉易斯的《高頻交易員》可以算是同時符合這三種選擇閱讀的標準著作之一：作者因為此前幾本在金融圈廣泛流行的著作而受到許多金融專業人士的喜愛；《高頻交易員》這本書也經常在不同場合得到推薦；同時，關於高頻交易的爭議也方興未艾。

　　邁克爾·劉易斯的一些代表性著作，在中國也十分受歡迎，《説謊者的撲克牌》、《大空頭》、《自食惡果》等都有中文譯本。《説謊者的撲克牌》、《大空頭》尤其受投資界人士喜愛。據介紹，有一位取得卓越投資業績的華人投資家，在從金融市場退休之後，自己命名並且著手打造的紅酒品牌之一，就是“説謊者的撲克牌”。劉易斯還有幾本著作被改編為電影，幾部代表性著作也經常獲得各種獎項，例如，他的《説謊者的撲克牌》和《將世界甩在身後》同時被《福布斯》雜誌評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20部商業書籍”。在市場對高頻交易高度關注和充滿爭議之際，他的《高頻交易員》一書自然引起關注。

　　邁克爾·劉易斯先後在普林斯頓大學和倫敦經濟學院學習藝術史和經濟學，並且在金融機構做過一段時間的債券銷售，隨後辭職成為專職財經記者，他的第一部書也可以説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説謊者的撲克牌》就是來源於那段經歷。他的經濟學素養和金融市場的實際工作經歷，使其能夠較好地理解金融市場上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專業名詞背後的含義，而對藝術史的學習經歷又使其具備了將故事進行生動描繪的能力，兩個優勢疊加起來使作者的文字具備了跨界融合帶來的獨有風格，特別是善於將枯燥的技術細節問題講成一個個引人入勝、似乎包含不少驚天陰謀的羅賓漢式的故事。

　　近年來，關於高頻交易、閃電交易、暗池等新的金融市場技術手段，一直存在著各種各樣的爭議。支援這些新技術的人認為，技術手段的應用極大地提高了交易的流動性，並因此優化了價格發現機制，也促進了交易中心之間的競爭，鼓勵交易所在機制、技術和服務等領域進行創新。而反對者則認為，這些新技術的應用破壞了市場的公正性，使部分投資者的利益受到損失，極大地改變了傳統證券市場的面貌，正如書中描述的那樣，股票交易量爆炸性增長，股票訂單數量幾何級數擴增，市場風險驚人上升，傳統的職業交易專家角色迅速衰落。本書中描寫了大量關於高頻交易技術優劣的爭論，而且讀者可以看出，作者在這本書中的偏向是十分明顯的，就是傾向於站在對高頻交易進行批評的角度，認為新技術成了華爾街惡棍們打劫投資者的幫兇。

　　為了平衡讀者在閱讀完本書之後可能受到的作者對高頻交易負面觀點的影響，我需要指出的是，從金融市場發展的角度看，真實的市場情況也許並非如此不堪。高科技應用的背後是交易所之間的競爭日趨激烈，從歷史演變看，傳統交易所面對新興交易所的來勢洶洶，除了通過兼併收購來維護地位之外，對新技術造成的不公平競爭環境提出指責也是慣用的手法。應該説，交易所之間競爭格局的形成對於投資者來説也可能是有好處的，因為競爭可以促進科技進步、降低交易成本和提供産品革新。許多研究都表明，交易所之間的競爭可以減少交易成本和提高流動性，交易成本的降低可以有效地增加交易量和降低融資成本。Domowitz and Steil的研究表明，如果交易成本降低10%，那麼交易量就會提高8%，上市公司的融資成本就會降低1.5%。此外，競爭還可以減少買賣價差。雖然作者對高頻交易持明顯的批評態度，但他自己在書中也提到了買賣價差從人工時代的1/16美分下降到了高頻交易時代的1/100美分。

　　因此，讀者在閱讀本書之後，當然可以通過書中對高頻交易的生動描寫而增進對這種廣受爭議的交易形式的了解，也可以較為清楚地了解這種交易形式存在的種種問題，但是也需要從歷史和發展的角度來看待這一變化趨勢。中國與美國的交易所體系和規則存在許多不同，目前來看並不存在上述業務的發展空間，但是未來交易市場的高科技化是難以阻擋的大趨勢，在技術創新的過程中，應當把握市場利益與創新之間的平衡，把促進市場效率和市場公正的平衡放在更為重要的地位，而不僅僅是強調其中的任何一個方面。

　　瀏覽一些關於高頻交易的文獻，我們可以發現，將高頻交易和投資者所熟悉的短線交易對比，用通俗一點的描述來説，這就如同經典力學與量子力學之間的差異——經典力學是對宏觀物體和低速物體進行的力學研究，而量子力學是對微觀物體和高速物體的力學研究。在對中國股票市場的研究中，短線交易的研究對象通常是每個週期的成交價格，這個週期最短可以達到6秒；而本書中描述的高頻交易的研究對象則是每筆訂單在6秒的短線週期內可以發生多達上百筆訂單交易，而最終得到的成交價只是最後一筆訂單成交的價格。書中講道，交易所保留數據的頻度是秒，而市場中高頻交易主體的數據頻度是納秒級，1秒=10億納秒，相差如此懸殊，自然産生了對現有市場結構的衝擊。本書通過對高頻交易的形象描述，使讀者能夠了解當前證券市場交易的微觀結構及其發展趨勢，為我們研究、觀察全球證券市場運作提供了一個新的角度。

　　雖然作者在書中為我們描述了高頻交易員對於速度的追求，對於利潤的貪婪，而且運用不少案例對高頻交易員如何賺取投資者利益進行了描述，但是並沒有給出高頻交易明確的定義，而且上述內容在書中被安插于不同章節和不同的故事線索之間。這樣的內容編排雖然可以使故事講得精彩，但是容易給初次接觸市場微觀運作機制的投資者留下華爾街貪婪和技術高端的深刻印象，而對於高頻交易卻缺少準確的概念，對關鍵的技術細節也容易混淆。具體來説，高頻交易是投資銀行、對衝基金和專業交易公司等利用高速電腦進行程式化證券交易的投資策略的總稱，主要包括以下幾種策略：流動性回扣交易、獵物演算法交易、自動做市商交易、閃電訂單和暗池等，有興趣的讀者可以進一步閱讀相關的專業研究著作。（作者為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

　　書名：《高頻交易員：華爾街的速度遊戲》

　　作者：邁克爾·劉易斯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