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
一切“清零”,大不了從頭再來
□記者 白田田 長沙報道
一場突如其來的洪水,讓種養大戶胡毅力徹夜未眠。他辛辛苦苦種植的水稻、養的鱸魚、鯽魚,“所有心血一下子化為泡影”。
7月10日,華容縣新華垸發生潰堤,兇猛的洪水涌入垸內,將村莊、良田、豬舍、魚塘吞噬,2萬多名當地居民緊急撤離。第二天,老胡懷抱著一丁點希望,到縣城勞動力市場花700元找了七位工人,請他們到魚塘扎網圍子,希望能“亡魚補牢”。
見到老胡時,他正拿著鐵鍬和幾位工人從垸子裏蹚水往回走。“什麼都沒有了。”老胡搖著頭説,本來想再碰碰運氣,但洪水太大,為時已晚。
去年,從長沙退休回鄉的老胡承包了60多畝農田和魚塘。其中14畝鱸魚苗,原本今年國慶前可以上市,預計産量有3萬斤,每斤可賣一二十元。然而,一天之間都被洪水沖走,總共損失估計有50萬元。
潤德村村民徐金榜今年65歲,潰堤當天他和老伴在縣城親戚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們聽到政府發佈的安置資訊後,趕到安置點馬鞍山實驗學校。教室裏舖放著涼席、薄被,毛巾、水桶、洗臉盆、滅蚊片、洗衣粉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算是有了一個臨時安穩的“家”。
徐金榜回憶,10日上午10點左右,村廣播和村幹部通知村民撤離。他們一開始不相信,覺得洪水不可能有那麼大。直到11點多煮米飯時發現停水停電,才知道事態嚴重,趕緊搬東西撤離。
“幾百斤穀子還堆在樓下呢,肯定被水淹了……”徐金榜老伴喃喃地説。她能清楚地盤點出家中的財産:8畝魚塘、3個小水塘養蝦,幾畝地種了棉花和豆角,還有33隻雞。
徐金榜説,到了7月,蝦的價錢會上漲,他等著過段時間蝦販子來收購,沒想到一下子全被“河水洗掉”了。
“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這是農村的一句俗語,形容畜禽易受天災疫病之害,並非“恒産”。對於新華垸的村民來説,洪水沖走的,不僅是14畝鱸魚、33隻雞,更是一年的生計。
潘家村四組村民潘山以前在廣州工作,他已經多年沒見過這麼大的洪水。今年,在外賺了些錢的潘山回到老家,租了300畝地,種植甘蔗、玉米和水稻。理想是大幹一場,現實卻是出師不利。
潘山算了筆賬:每畝租金500元,加上人工、種子、肥料、農藥等成本,預計損失達到26萬元左右。現在,他只能盼望著潰口合龍後,農田裏的漬水能儘快排幹,到時可以補種或者改種其他作物,減少點損失。
我問他,有沒有購買農業保險?在沿海見過世面的潘山説“沒有”,而且他所在的水稻種植專業合作社的100多個種植戶都沒有買保險。潘山有點懊悔地説,6月30日投保截止日期之前,他曾經向保險公司諮詢過,當時覺得賠付率低,就沒有購買。
這些年來,現代農業快速發展,國家政策鼓勵土地流轉,支援種糧大戶、家庭農場、合作社等新型經營主體。很多人從城市到農村承包土地,但往往只看到了商機,卻忽視了農業“靠天吃飯”的巨大風險。
洪水過後,生活還將繼續,村民們盼望著來年的風調雨順。臨別時,胡毅力説,家人都安慰他不要難過,大不了從頭再來。
湖北
向著最危險區域逆行
□記者 梁建強 武漢報道
暴雨如注。車輛從積水中碾過,濺起一米多高的水花。緊急向外轉運群眾的車輛一輛接著一輛,迎著燈光,我們的採訪車輛正駛向車流的反方向,向著最危險的區域逆行。
那是2016年7月5日晚,武漢市蔡甸區防汛部門決定:立即轉移消泗鄉12個村共計1.6萬名群眾。決定作出的背景,是受梅雨期強降雨影響,消泗鄉暴雨連綿。消泗鄉多處湖垸民堤,由於長時間大雨浸泡和江水下泄衝擊,已多次出現險情。
而作為長江與漢江交匯處的長江杜家臺分蓄洪區的組成部分,消泗鄉承擔著洪水洶湧時調蓄和分洪的重任。每逢即將分洪,當地居民就要先行轉移避險。杜家臺分蓄洪區設立後的60年內,已啟用分洪20次。
“消泗鄉地勢低窪,就像一個大水袋,如果出現大面積潰壩等情況,垸內群眾將無處可避。”消泗鄉黨委書記周軍民説。
一場萬人大轉移,在5日晚正式啟動。得知消息,當晚,我和幾名電視、攝影記者同事乘車奔赴分洪區。
電閃雷鳴中,車輛穿過滿是積水的道路,一路向前。路上,密集的公交車穿過傾盆暴雨,運載攜帶轉移行李的當地群眾趕往安置點。後來了解到,蔡甸區交通局、武漢公交集團組織了近300台公交車及農村客運班線車輛參與人員轉移安置工作。
抵達分洪區後,採訪隨即展開。採訪當地幹部,了解轉移情況;採訪轉移群眾,了解所思所盼;採訪承擔轉移群眾任務的車輛,了解群眾的安置情況……雨中,大量一手素材通過採訪獲得。
當晚,50多家蔡甸區區直部門的3000余名黨員幹部也連夜趕赴消泗鄉包村入戶,組織群眾轉移。一路跟隨採訪,邊聽邊記。
淩晨3時許,轉移工作接近尾聲。為了采寫更為鮮活的見聞,我跳上一輛公交車,跟隨漁樵村的村民前往安置點。
由於雨大且道路積水難行,淩晨4時57分,公交車才緩緩駛入轉移安置的終點站——侏儒街榨坊小學。
在這個因撤校已空置了兩年的校園裏,老龍小學數學教師許新安以及當地政府工作人員已經守候了16個小時。87歲的老人王清明行動不便,一名工作人員忙彎腰把他背向安置區域。
“接到通知,我們5號中午12點多就到了這邊。先把衛生打掃打掃,還把18間教室裏的燈都檢查和更換了一下。”許新安説,工作人員還緊急調運了一批桌椅、凳子,方便轉移來的人員歇息。
9歲的施雨桐,到達安置點後就沉沉睡去。這個在大雨天出生的小女孩,已經是第二次經歷連夜轉移。而我則在抵達後默默拿出電腦,靠墻匆忙碼字。
這樣在深夜向著最危險區域逆行的採訪經歷,汛期中還有很多。
7月4日晚,武漢青山長江幹堤附近的倒水湖出現管涌險情,我和幾位同事連夜趕往現場。
寫下這篇文章時,是7月14日淩晨,我和同事們正在梁子湖退垸分洪的現場。預計的爆破時間是淩晨6點30分,但4點半大家就已經守在了現場。
此前一天,因為接連熬夜和不規律的飲食與作息,我患上了急性扁桃體炎,並有發熱症狀。但顧不及休息,帶著幾盒藥,又和同事們一同奔赴退垸分洪一線。
時常想,選擇了一份職業,也就選擇了一種生活狀態。向著最危險的區域逆行,在現場做一名合格的觀察者、記錄者、思考者,是新聞記者應有的職責與使命。
江西
一封“家書”喚兒郎
□記者 鐘群 吳鍾昊 南昌報道
“老張,你看到那封信了嗎?家裏要發大水了,你趕快回來!”在江蘇揚州的一個建築工棚裏,44歲的張鎖榮挂掉妻子的電話,找到老闆請了半個月假,然後收拾了幾件衣服,直奔火車站。
本來這個月底,他有機會被公司派到非洲查德,為此他已經等待了兩年。張鎖榮去年就辦好了護照。但現在,他必須先趕回江西老家。
因為從揚州到九江的火車停運,他不得不先繞道江西鄰省安徽,晚上11時到合肥後在親戚家借宿一晚,第二天一早乘坐長途汽車到九江。
張鎖榮家在九江市九江縣江新洲,這是一個長江經過2000多年自然消漲衝擊形成的廣闊沙洲,四面被長江環繞,上面居住著5萬居民。
“現在江新洲防汛告急,需要江新洲兒女共同參與,打贏這場抗洪救災的戰役!”幾天前,九江縣江新洲防汛指揮部通過微信、網站向分佈在全國各地的江新洲人發出的這封“家書”,動員包括張鎖榮在內的江新洲遊子趕回家鄉。“家書”發出去三天時間,就有3000多位在外打工的江新洲人趕回故土。
江蘇
銅鑼敲響搶險集結號
□記者 鄭生竹 南京報道
參加抗洪報道的日子裏,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看看當地的天氣,再用手機對著天空拍張圖共用到采編群裏。
7月7日中午,宜興的天空突然放晴,這對正處“洪水走廊”的宜興是個好消息。頂著火辣辣的太陽,我和同事站在宜興徐舍鎮西溪河堤壩前採訪69歲的潘國松。潘國松指著眼前已被封堵的決口,回憶起7月5日淩晨敲銅鑼召集村民封堵決口的情形。
以敲銅鑼來緊急動員,常見於電視劇的這一幕,在此次徐舍鎮潘東村抗洪搶險時被多次運用。潘東村支書黃正軍説,這已是汛期以來第三次敲銅鑼動員,前兩次都是漫堤險情。
潘國松跟我説,平時是不會敲鑼的,鄉親們聽到鑼聲就知道是緊急情況發生了。這次為堵住決口,前前後後有400多個村民去了壩堤。“保衛家園的人心還是能聚起來的。”黃正軍感慨地説。
我所在的採訪小組在這次洪災中主要蹲守江蘇的溧陽和宜興兩地。在整個採訪過程中,雖未有驚心動魄的際遇,卻也目睹不少城區內澇、圩區漫堤和村莊被淹等險情。除了政府官方組織救援力量外,民間自發組織的抗洪力量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官林鎮是宜興市被淹農戶較多的一個村鎮,為轉移安置受災群眾,官林鎮政府設立了三個安置點,其中官林中心小學安置點是最大的一個,有400多人。居住在這裡的災民主要為當地的老人和外來農民工。一進安置點,教室外一群穿黃色馬甲的志願者吸引了我的眼球,他們大多是二十多歲的本地年輕人。
採訪的間隙,我看到有志願者拿著血壓計來給老人量血壓。快到中午十二點,志願者們到每間教室發放紅色的飯票,中午的午餐是每人一盒揚州炒飯和礦泉水。發放完飯票,災民們來到教室後面的空地,那裏正是發放午飯的地方,災民井然有序地拿著紅色餐券,等待著自己的那一份午飯。
官林中心小學以東兩三公里是浩渺無垠的滆湖,站在湖邊,我看到一些壩堤距離水位僅有20多釐米,潛在著漫堤或決口的危險。所幸的是附近一家電纜廠的職工正在不斷地加高、加固壩堤。
潘國松聽聞險情敲著銅鑼召集村民去封堵決口,官林中心小學安置點負責災民飲食居住的年輕志願者,滆湖邊上的加高壩堤的電纜廠職工……這些都是我在受災一線看到的民間救援力量。誠如黃正軍所説,在災情發生時,保衛家園的人心還是能聚起來的。
安徽
流動的“家”: 在不捨與期盼中前行
□記者 張紫赟 姜剛 合肥報道
走訪了安徽省銅陵市、六安市、安慶市等地洪水受災區的安置點,感受到諸多“洪水無情人有情”的正能量後,我們終於在局部地區天氣轉晴時,看見兩處特別的景象。7月8日午後,安徽省安慶市懷寧縣黃龍中心小學安置點的校門內,十余位受災群眾不顧夏日的炎熱,三三兩兩圍在學校大門口,有的站在一起聊天,有的坐在板凳上扇著扇子,眼神不時透過緊閉的大門望向遠方的家。
在黃龍初級中學安置點的校門內,上演著同樣的情景。圍坐的百姓中以老人居多,其中一些看起來有些焦灼。門衛室負責出入登記的工作人員趙海琴説,隨著天氣轉晴,老百姓都想回家看看。但考慮到可能還有一輪強降雨,村莊仍處於危險之中,所以暫時要求村民別回村子,出入都要進行嚴格登記。
60歲的懷寧縣團結圩村民王淑環説,這些年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許多村民蓋起了二層小樓,空調、冰箱、洗衣機等電器應有盡有,所以這次洪水帶來的損失也相對較大,只是還不清楚損失到什麼程度。讓她牽掛的還有家裏餵養的30多只雞和20隻鴨,“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
村民們對家的渴望與牽掛始終縈繞在心頭,如同洪水來襲時不捨離開家的心情。73歲的銅陵市樅陽縣安鳳村村民育杏梅説:“真是捨不得走,現在想想看,多虧武警戰士將我背上了衝鋒舟。”67歲的團結圩村民黃銀艮説:“警報響了,我説我不走,孫子哭著抱著我説‘爹爹不走,我也不走’。”
破圩之後,洪水迅速漫入村莊,一點點漫至村民們的腳踝、膝蓋。可不少村民仍捨不得走,有人還在拆卸空調等值錢物件,最後都被村幹部連拖帶拽救走。“多虧了幹部,不然要死好多人。”66歲的安鳳村村民魏春牛坦率地説。
受災群眾被轉移至一個個安置點。當數百人突然集聚在一起,要面臨飲食起居、衛生健康等諸多問題,各地鎮村幹部和學校領導連夜奮戰,有的每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有的已經眼睛紅腫、聲音嘶啞,只為守護好這些臨時家園,讓老百姓吃得飽、睡得好。
坐在安鳳初級中學安置點內臨時鋪起的床墊上,66歲的安鳳村村民朱來香(音)緊緊握住我們的手臂,不停誇讚著地方鎮村幹部:“當晚緊急轉移到安鳳小學,後來又把我們轉移到距離湖區更遠、水電有保障、空間更寬敞的這兒。每天還有菜有肉有湯,有值班的護士,讓老百姓住得安心啊。”
在黃龍初級中學的一間安置房間內,來自懷寧縣金河村的曹道環正扇著扇子和老鄉們嘮嗑。“真是感謝學校裏的老師們,天天燒水做飯,還發放牛奶呢。前兩天睡我旁邊的老鄉突然發心臟病,多虧值班的醫護人員趕來搶救。”她指著黑板上鄉親們用粉筆寫的一句話給我們看,上面寫著“感謝黃龍中學校長老師,為我們災民你們辛苦了!”
“只要人在就行。”採訪中,這是最常聽見的一句話。對於未來,村民們仍然充滿憧憬。王淑環説,盼望著洪水早日退下,村莊恢復供水供電,自己可以早點回去收拾收拾家。“該洗得洗,該曬得曬,該修得修,然後再種植一些秋季作物,一切都還會有的。”
(責任編輯:羅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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