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記者 趙優 通訊員 符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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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多天前,當蓋有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商標局紅色印章的商標註冊證穿越大半個中國,來到蔣翔手中時,作為“海的故事”休閒吧創始人,這個已過不惑之年的男人竟不知是酸還是甜。看著商標註冊證上正中間“海的故事SEA STORY”字樣,他確信,自己的“孩子”終於回來了。只是,這6年的找尋,未免有些漫長。
6年間,從商標遭搶注,到歷經兩輪車輪戰才奪回商標,這其中的辛酸苦辣旁人難以體會。“我是執著,但也運氣好,總歸是有驚無險。”一切恢復平靜後蔣翔不禁反思,自己的孩子怎麼就這樣輕易地被抱走了?看似證據確鑿,觸手便可追回,自己的維權之路卻又為何兜兜轉轉走得這樣艱辛?
無獨有偶,此前“海棠灣”商標搶注事件曾轟動一時,被搶注的商標內容包括吃、穿、住、行、玩、文化出版等20多個類別,幾乎涉及了日後海棠灣開發、建設、經營的所有行業。自2009年起,三亞就走上了漫漫維權之路。直至2013年,“海棠灣”商標終於回歸三亞。
而縱觀全省,還有“五指山”“天涯海角”等多起商標之爭。我省的商標維權之路何時不再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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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失商標
辛苦養大的“孩子”被搶了
瓊海市博鰲鎮海岸,“海的故事”休閒吧不僅提供餐飲服務,更是提供了一處絕美的風景。一派南國風光中,老舊的船木、形狀各異的珊瑚和漁網、閃爍的馬燈,組成一幅充滿本土風情的美麗畫卷。三三兩兩的遊客或是拍照,或是絮語,享受著海邊的悠閒時光。
“我做‘海的故事’,是帶著情感和情懷的寄託。”店內一角,蔣翔回憶起“海的故事”的誕生。
1960年代出生的蔣翔從小生活在瓊海市長坡鎮的外婆家,小漁村讓他産生了對大海最初的眷戀。直到2007年,蔣翔來到博鰲鎮,當他騎著自行車,眺望著大海和椰樹,他感覺到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意境。“隨後,‘海的故事’4個字就從我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流淌出來。”回想起當時的靈感,蔣翔依然非常自豪地説,這是一個字都不能改的創意。
2010年初,帶著記憶中的片段,帶著內心深處的情感,蔣翔和妻子陳賽貞找來了老漁船、珊瑚、漁網等一切與海有關的元素,按照腦海中的圖紙,一點點將“海的故事”變為一座休閒吧。
彼時,“海棠灣”商標維權正如火如荼。自2005年以來,隨著海棠灣國家海岸建設的進行,各地出現多起搶注“海棠灣”商標事件。直至2009年,三亞官方才得知“海棠灣”商標被搶注,一場商標爭奪大戰開啟。
令蔣翔沒有想到的是,他視為心肝寶貝的“海的故事”幾個字,竟也差點不保。
“當時隱約知道要註冊商標,但是不懂商標法和商標網,就在百度上搜索‘海的故事’幾個字,發現並沒有相關連結。”蔣翔説,發現還沒出現雷同的名字他就暫時放下心,把精力全放在了裝修上,路邊“海的故事”引導標牌也一一立起。
當年4月,辦下營業執照的蔣翔舒了口氣,“我以為營業執照和商標是一回事,有了企業字號,也就相當於有了商標。”
當五指山市、海棠灣國家海岸紛紛陷入商標爭奪戰,商標註冊成為“海的故事”熱鬧背後的視覺盲區,被大家忽視。
隨著名氣日增,瓊海市工商局將“海的故事”納入該局引導註冊商標之列。在工商局的提醒下,陳賽貞于8月底準備將“海的故事”註冊為商標時,申請卻被國家商標局以該商標已經有人註冊在先為由駁回。
像是當頭棒喝,夫妻倆隱隱感覺到,“辛苦養大的孩子被別人搶走了”。
原來,就在陳賽貞夫婦提交註冊申請的前十多天,也就是2010年8月3日,瓊海某投資開發有限公司已向國家商標局申請“海的故事”商標註冊,該商標核定使用在第43類住所(旅館、寄宿)、咖啡館、餐廳、餐館等服務項目上。而陳賽貞要註冊的商標所使用的服務恰恰也是第43類,兩者構成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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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難追尋 | 6年維權牽扯大量精力花費30余萬元
“海的故事”商標被搶注的故事,與“海棠灣”商標案何其相似。“海棠灣”商標之爭一波三折,耗費大量人力財力;蔣翔花費近30萬元進行6年的商標爭奪“車輪戰”……這其中的艱辛難以言説。
2004年4月,三亞市啟動海棠灣休閒度假區開發項目,2005年5月規劃後引起媒體和投資人的廣泛關注。2005年6月,香港商人李某委託海南一家商標事務所,申報了4件“海棠灣”商標,類別包括保險、金融、教育、文體、餐飲、賓館酒店業等,並成功獲得了商標註冊證書。
這意味著,日後,海棠灣發展這4類行業均不得以“海棠灣”及其同音、音近字甚至形近字命名,否則便意味著侵犯智慧財産權,要交給商標持有者一定的費用獲得許可方可使用。
“商標資源是非常有限的。”一直關注此事的瓊海市工商局副局長王莉舉了一個例子:註冊商標所需要的漢字、數字、字母等元素是有限的,經過一輪輪的搶注風潮之後,都已經使用得差不多了。“僅去年,全國就有260萬件商標申請,呈現出逐年遞增的趨勢。”王莉説。
按照我國《商標法》“申請在先,註冊在先”原則,搶得先機很關鍵。“海棠灣”商標事件,其癥結就在於被他人搶先註冊,造成極大被動。“沒有商標,品牌建設和發展則無從談起。”王莉説。
“海的故事”商標被搶注,蔣翔、陳賽貞夫婦追悔莫及。
“如果對方註冊成功,‘海的故事’休閒吧將會怎樣?”這成為夫妻倆夜不能寐時最不願面對的問題。他們心裏清楚:如果對方拿下商標,休閒吧若繼續將“海的故事”作為名稱,就屬於侵權行為,甚至將面臨法律訴訟;如果繼續經營一手創建起來的休閒吧,就必須換掉名字,以避免侵權。
可那時的他們沒有預料到,煎熬只是剛剛開始。
2011年6月,對方提交的“海的故事”商標註冊申請被予以初步審定,進入3個月公告期。“如果公告期內不採取措施,對方被予以核準註冊,發給商標註冊證,一切都來不及了。”蔣翔著急了。
而當年,“海棠灣”商標之爭轉捩點也是發生在初審階段。
海棠灣因商標産生的問題和矛盾逐漸引發後,三亞政府出面維權,成立了“海棠灣”商標註冊工作組,開展商標維權工作。動作之一,就是向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提出商標異議。2011年6月15日,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商標評審委員會下發商標異議裁定書,對首批被搶注、已經進入初審階段的10個“海棠灣”商標裁定為不予核準註冊。
但“海的故事”商標維權之路,卻並未迎來令人欣喜的轉折。
8月11日,陳賽貞以惡意搶先註冊其在先使用並有一定影響的“海的故事”商標為由向商標局初步審定公告的商標提出異議。但這次的異議請求因“證據不足”並未得到商標局的認可和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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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業搶注 | 2000元註冊費換得高達千萬元回報
“‘海的故事’已不單單是企業形象了,它已經成為瓊海本地的一個明星景點,它的商標問題需要我們的指導。”王莉説,瓊海市工商局特別指定專人及時跟進了解有關情況。經過徵求多方意見,瓊海市工商局引薦海口漢普智慧財産權代理有限公司與陳賽貞夫婦對接,代理“海的故事”商標維權業務。
和海口漢普智慧財産權代理有限公司總經理陳康聊起商標案始末,聽著陳康抽絲剝繭般的分析,蔣翔心裏有底了。“在走過彎路之後終於看見了希望。”蔣翔這樣形容當時的心情。
那時,陳康心裏也已有了七成的把握,“維權的關鍵點在於對方是惡意搶注。”
“花錢也能解決,但我還想爭一口氣。”蔣翔的倔脾氣上來了。
瓊海某投資開發有限公司提交商標註冊申請時,“海的故事”休閒吧已經開業,“海的故事”也已被蔣翔、陳賽貞夫婦作為休閒吧名稱經營使用,並且具有較高知名度。“商標已被他人使用且具有較高知名度,但客觀上仍註冊該商標的行為,可以判定為惡意搶注。”陳康通過查詢國家商標局官方網站,還發現該公司除了搶注“海的故事”商標外,其還搶注了包括瓊島、樂城島、千舟灣等55份商標,“經過工商局調查,該公司沒有開展經營活動,也沒有聘請員工。我們可以推測,這家公司就是以商標搶注並通過交易來獲取利益的職業搶注人。”
對於職業搶注人來説,以不到2000元的註冊費用搶注商標,就有機會獲得上百萬甚至上千萬元的鉅額回報。法律的規定是其獲利的先決條件,但是搶注方的疏忽和大意給了他們生存的空間,這不僅讓“海的故事”這樣的企業陷入潛在風險,連地方政府都難以避免。
早在2001年,香港商人李某在海南時就發現,一些具有濃郁地域特色的地名居然沒有人關注。他看到了這些地名的潛在價值。隨後,開始大規模地進行商標註冊申請,“東郊椰林”“銅鼓嶺”“香水灣”“海棠灣”等被申請註冊成功。李某最終持有的商標註冊證書有10多個,申請註冊的品牌達20多個,囊括旅遊開發、酒店餐飲服務、教育培訓等36類。而他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説,經過香港等多家智慧財産權品牌評審單位及專家評估,他持有的註冊商標品牌價值達數億元。
“海南有一家公司甚至搶注了200多個地名商標,海南有大量鄉鎮名都已經被註冊成為了商標,而一些有關三沙某些類別的商標價格已炒到300萬餘元。”陳康説,商標搶注儼然已是發財的生意。
按照厘清的邏輯,通過收集“海的故事”休閒吧各類發票和相關媒體報道等大量證據,2012年9月20日,陳賽貞經由海口漢普智慧財産權代理有限公司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交商標異議復審申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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爭奪之殤
地理標誌遭搶注 掣肘産業發展
一家代理公司每年處理 近200件商標維權案
商標的爭奪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
2013年10月28日,國家工商總局商標評審委員會審理後作出裁定,被異議的“海的故事”商標不予核準註冊。之後,陳賽貞再次向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提出“海的故事”註冊申請。2014年4月,“海的故事”註冊申請通過初審公告。2015年11月,該商標異議申請完成。直至今年1月,陳賽貞新申請的第43類“海的故事”商標通過註冊公告。一場歷時近6年的商標爭奪戰終於收官。
“一般情況下,從遞交商標申請到初步審定、公告期、異議審查、異議復審,這一輪下來就是34-40個月,而‘海的故事’商標案幾乎進行了2輪爭奪。”陳康感嘆。 唯冠與蘋果公司為“ipad”發起的爭奪、廣藥集團與加多寶為“王老吉”進行的較量……且不説國內商界硝煙四起的商標案,我們身邊也不乏例子。
“天涯海角”商標(包括“觀光旅遊”服務項目在內的六類“天涯海角及圖標”商標)早在1997年8月18日就被搶先註冊。經過費時費力的艱難維權,直至今年4月21日,三亞市天涯海角旅遊發展有限公司終於收到“天涯海角遊覽區”商標註冊證。而統計表明,目前60%以上的全國重點旅遊景區(點)名稱已經被個人、法人單位和其他組織申請註冊為各種不同商品和服務的商標,其中個人搶注的佔很大一部分。
不僅景區景點被搶注為商標,不少農産品也面臨商標之殤。“和樂蟹”“東山羊”等地理標誌産品被企業或個人搶先註冊為普通商標,不僅給申報地理標誌商標造成了嚴重的障礙,還讓當地企業難以註冊和使用,成為産業發展的一大瓶頸。
“我們公司幾乎每年代理近200件商標維權案件,很多創業者為爭奪商標而付出巨大心血和精力。”陳康痛心地説。
創業者商標意識亟待加強
教訓深刻,如何避免陷入商標爭奪和維權的泥淖之中?
“我們建議創業者未雨綢繆,儘早謀劃商標註冊。”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標局局長謝廷光説,商品未動、商標先行,地方和企業要注重研究商標品牌發展規劃和佈局,不要等到産品做大甚至有知名度後才申請註冊商標,這樣將面臨被搶注的風險。“尊重智慧財産權,關鍵在於呼籲地方和企業要重視對自己商標的保護。”謝廷光説,企業地方做好相關商標的註冊和保護工作,就不怕有心人士的投機了。
“商標意識的缺失,讓我們差點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商標註冊證終於拿到手,蔣翔夫婦感慨萬千。不過,令夫妻倆高興的是,隨著政府層面對於智慧財産權的重視和專業代理服務機構的興起,地方和企業可以更好地保護自己的權利。
對於蔣翔來説,向商標評審委員會提交商標異議復審申請書那天是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日子。當厚厚的材料終於寄出去那一刻,蔣翔心中的委屈、掙扎、倔強瞬間化為奪眶而出的淚水,肆意流淌。
“我當時就想,如果還拿不回商標,我就把休閒吧名字改為‘海,記得嗎’……”坐在老船木上,蔣翔回憶翻涌,“這裡的每一棵花草、每一段船木都是我的心血,可是這片奔騰不息的海啊,你還記得我為你所受的苦嗎?”
海風吹拂,過去的日子仿佛告一段落,遊客們依舊悠閒自得。然而,這片寧靜來得不容易。(本報嘉積7月7日電)
(責任編輯:羅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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