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廣州6月12日電題:“三無”“四不像”——新型研發機構能否書寫中國創新新格局?
新華社記者
無級別、無經費、無編制的“三無”單位,卻讓企業對它們趨之若鶩、地方政府將它們視同珍寶。
外界眼中“不完全像大學、不完全像科研院所、不完全像企業,還不完全像事業單位”的“四不像”單位,卻成為資本市場的寵兒、新三板的常客、跨國科研交流的生力軍。
新型研發機構是它們的正式稱號。它們的井噴式發展,不僅為破解我國科研與市場對接“兩張皮”痼疾提供了寶貴路徑,也為我國實現科技和經濟社會發展深度融合、孕育培養“科研産業”奠定了堅實基礎。
在剛剛閉幕的全國科技創新大會、兩院院士大會、中國科協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加強科技供給”“深化體制改革創新,形成充滿活力的科技管理和運作機制”,成為未來我國創新驅動轉型的核心內容。可以想見的是,在這一發展進程中,新型研發機構必將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釋放出更多的創新動能。
新型研發機構成為各地“新寵”
攤開面前的研究生論文答辯題目,“化工園區安全管理”“重大化工事故處理流程”等躍然紙上。中山大學大亞灣研究院院長紀紅兵説,去年天津事故發生後,國內對化工園區安全管理、典型危化品事故處置等領域技術需求非常迫切,可偏偏這兩個項目都屬於學科交叉型、技術應用型科研領域,難出論文,更沒有什麼影響力,結果始終沒有高校願意將相關研究作為重點方向加以突破。
“我們作為新型研發機構,就沒有這個顧慮,從機制體制根源就能擺脫‘唯論文’取向,認真做點企業歡迎的實際成果出來。”他説。
在廣東惠州,中山大學大亞灣研究院從最初的一個人起步,發展成為擁有綠色化學工藝、化工園區管理等八個方向的100多人成熟團隊,很多專業由於打破了傳統科研專業界限,不僅填補了國內空白,還成為企業追逐的産業新熱點。
惠州市科技局局長鄒平生説,目前當地已經建成和正在籌備建設的近十個新型科研機構平臺,覆蓋綠色能源、新材料、物聯網等多個尖端領域,目的是打破傳統機制束縛,讓更多科研人才獲得市場空間。
“工業機器人、智慧裝備、大功率鐳射器以及無人艇項目。”今年6月上旬廣東華中科技大學技術研究院常務副院長張國軍見到記者時列出了三項重點任務。這三個任務,每一項不僅有著成熟的科技團隊在穩步推進,同時還有明確的産業化開發路徑。
作為珠三角最知名的新型研發機構之一,去年該院組建的機器人應用中心在短短六個月裏就接到各類訂單累計超過5000萬元,一度出現“企業排著隊等簽單”的場面。
“我們估算了一下,研究院每生産、銷售1億元的設備,東莞當年增加的工業産值就能超過10億元。更重要的是,全球智慧製造應用的時間窗口也就3到5年,我們要想辦法幫助企業抓住這個窗口,不能錯失良機。”張國軍説。
眼下,僅在研究院一棟大樓的墻面上,就滿滿噹噹挂著20多個牌匾,從工業項目的示範基地,到不同企業的分試驗室、分研發中心,整個研究院已經變成了當地乃至珠三角的公共研發平臺。
東莞市科技局副局長沈海邑表示,目前東莞像華中科技這樣的新型研發機構已經達到27家之多,累計投入資金超過40億元,而服務企業超過2萬家,成為東莞全市創新轉型的核心支柱。
企業“踏破門檻”、地方政府“求賢若渴”、創新人才“大放異彩”。據不完全統計,僅廣東、江蘇兩地此類新型研發機構總數就有近百家。
在江蘇,由省政府牽頭成立的江蘇産業技術研究院只用了短短不到三年時間,就成為一家擁有23間專業研究院所的産業技術攻關平臺。該院執行院長劉慶説,僅汽車一個領域,孵化的企業去年銷售總值就超過20億元,而累積投入則只有6億元,收效比達到1比3。
在廣東,由於清華深圳研究院成果豐碩,院長嵇世山正在廣東省政府的大力支援下積極籌建清華珠三角研究院,目標就是給深圳以外的其他珠三角城市更多科技創新資源支援。
衝破科技創新“兩張皮”痼疾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新型研發機構能夠如此受到市場歡迎?
談起這個問題,張國軍向記者講起了這樣一件事情:2013年以前,華中科技大學研究團隊率先在國內開發完成了高指標的全自動封裝生産線技術,然而當研究院將這項突破性技術介紹給中山一家製冷企業應用時,因為生産線的穩定性太低、故障率太高,運作不到五分鐘就要停一次機,現場驗收會變成了“技術追悼會”。最後是研究院自己投入40多人攻關,才讓這項技術在企業落戶生根。這個項目因為大幅降低了無線射頻識別卡的製造成本後來獲得了國家技術發明獎。
“現在很多地方科研成果轉化遭遇‘滑鐵盧’,就是太想把科技與市場這‘兩張皮’做成一張皮了。”張國軍説,“我們最開始也是想把學校的研究成果直接變現,但是後來一實踐就發現,這‘兩張皮’捏不到一起去,它中間必須有新型研發機構這樣的‘第三張皮’或者説‘黏合劑’來做承接。”
事實上,張國軍的看法也是廣大科研平臺和地方科技主管部門負責人的共識。正是新型研發機構破解了“兩張皮”痼疾,因此廣受歡迎。
今年年初剛剛上任的廣東西安交大研究院負責人鄒建華説,作為一名科研人員,就任的這短短幾個月已經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價值觀,“高校、科研機構和市場不能夠硬性對接,一是企業不了解我們的高校體系,高校也不了解企業的運作思路,二是企業最急需的短期技術改造和産業應用不是高校的長處和優勢所在,傳統體制的慣性又嚴重束縛了科技人員的積極性,與其花大力氣將兩者捏在一起,不如放手讓新興科研機構發揮作用”。
紀紅兵也認為,大學保持全球高端學術水準和對接企業客觀上就存在矛盾,“因為前者往往難以短期收效,後者又最在意經濟核算,一個是往前看,一個是往後看,這就必須要有個緩衝層來應對,而這個環節又不能複雜化,新型研發機構正好滿足這一需求,這也正是我們能夠在短時間內迅速成為國內化工園區安全管理研究主力軍的根本原因所在”。
三大趨勢孕育“研發産業”廣闊未來
儘管模式各不相同、規模大小不一、産業各有側重,但較為成功的一批新型研發機構普遍具有實體化、資本化、國際化三大共性發展趨勢,而這也為傳統高校和科研院所跳出市場化門檻提供了借鑒和參考。
實體化——作為目前運作比較成熟、經濟和社會效益都比較突出的代表性新型研發機構,廣東華中科技大學工業技術研究院、中科院西安光學所、江蘇産業技術研究院都擁有一支600人以上的獨立科研力量,其中80%以上人員都來自於市場招聘,可以組成數個甚至數十個團隊與企業進行對接。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部分缺乏獨立團隊的新型研發平臺則發展相對緩慢。一所新型研發機構負責人向記者坦承,由於多重原因,該院一直未能形成研發隊伍,主要依靠將企業需求帶回學校本部對接,“結果就是只能收取微網志的服務費,形不成有效積累,也不能及時滿足企業需求,發展十分緩慢。”
資本化——在全面對接資本市場的基礎上主動“斷奶”,通過“投資公司+孵化器”方式推動研發項目可持續發展,形成自我造血能力。
依靠政府輸血的平臺活不好、活不長,是絕大多數新型研發機構負責人的共同心聲。而通過孵化器方式對接資本市場、通過引進企業和社會資金孵化科研項目,是它們的共同選擇。
深圳清華研究院院長嵇世山説,作為國內最成功的新型研發平臺,該院的突出特點就是一開始就沒有“皇糧”,而是形成了一整套技術股權投資體系來孕育孵化技術項目,“迄今為止我們一共孵化企業超過1500家,産值超過200億元,其中研究院擁有股權的企業超過150家,如果沒有投資平臺、沒有自我造血功能,我們就會成為政府的負擔,走不了多遠”。
國際化——研發資源和研發人才配置國際化程度較高,主動惠及國際創新資源搭建國際合作平臺,這一點在電子資訊、半導體、新材料等國際競爭較為激烈的關鍵性領域更為突出。
揚州市科技局局長楊蓉説,僅該市啟動的科技合作平臺就先後與美國、德國、以色列、日本、南韓等國家的科研機構建立了合作關係,形成一種開放的國際科研合作格局,“一年之內帶動企業形成的國際性合作項目就增長了4倍”。
一些機構還將自己的觸角主動延伸到海外,江蘇産業技術研究院執行院長劉慶介紹説,該院目前已經在美國矽谷設立了分院,主要目的就是在那裏連接最具活力的創新資源。“這樣就能和國外的企業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併發揮我們的製造優勢。”
展望未來,多位專家認為,以持續壯大中的新型研發平臺為先導,我國研發産業化前景已經日漸清晰。張國軍、紀紅兵等認為,隨著科技要素在工業生産進程中的重要性持續提高,科研本身已經成為示範經濟增長動能的重要引擎,未來以這些新型研發平臺為基礎,結合企業研發中心和傳統高校、科研院所共同形成規模化、産業化的創新科技供應體系,將是我國科技體制轉變的重要方向。(執筆記者:王攀、程群;參與采寫:陳鋼、蔡玉高、何宗渝、周琳、高皓亮、李崢巍)(更多報道請掃描新華社攝影部所發二維碼或關注“新華全媒頭條”微信公眾號)
(責任編輯:羅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