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那您在銀行到底有多少存款嘛？”我故意問媽。媽伸出幾個手指頭在我眼前比劃著説：“你不要急，我都給你們攢著。”

　　“娃，你還是要把錢存到銀行裏最保險……”而今我都是中年男人了，媽還這樣時常囑咐我。我媽知道我是一個喜歡呼朋喚友胡吃海喝的人，她總是擔心，我把工資都在館子裏吃完了。

　　我媽還説：“就是皇帝，手頭還是要有幾個錢才踏實啊。”所以我媽，總是把錢一分一分攢進銀行裏去。“錢在銀行裏，瞌睡也睡得香。”媽説。

　　小時候在鄉下，我媽去市場上賣了口糧和雞鴨，習慣性地蘸著口水數錢，然後往鄉鎮上的銀行跑。錢存進了銀行，把存摺放在褲腰帶纏著的褲兜裏，媽走路時，總習慣性地提提褲子。有次賣了一隻雞兩隻鴨，媽去鄉上銀行存錢，正值銀行搞年終決算，關門一天，媽就緊捂著口袋，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天濛濛亮，媽就往銀行跑，錢存進了銀行才放心。

　　媽進城後，到銀行方便多了，有事沒事就到銀行轉悠。在家，也是隔三岔五把存摺找出來摩挲一遍。我媽和爸一樣，在新聞裏關心物價、銀行利息的調整。有天新聞裏説銀行利息明日下調，媽樂呵呵地給我打來電話，説她當天剛存了500元，賺了啊。

　　有次在銀行取錢，媽一時忘了存摺密碼，急匆匆回家，問我爸：“老頭子，存摺密碼是多少？”問得爸一頭霧水，這麼多年，都是媽去銀行存錢，爸很少過問。媽又給我打來電話：“媽忘了銀行存款密碼……”一會兒，媽又打來電話説：“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有天深夜，媽急性胃炎發作，我跌跌撞撞趕到父母家，準備送她去醫院，媽卻把我叫到一旁，一字一句告訴我存款密碼。媽是害怕自己萬一有個閃失。媽在醫院，捨不得花醫療費，輸一瓶液，要100多元。媽躺在床上，望著藥液一滴一滴滲入到自己的體內，突然拔掉輸液管，大聲説：“我的病好了，不輸了不輸了。”

　　媽一分一角地攢錢，攢得辛辛苦苦，用時精打細算，但該出手時就出手。鄰居盧老三有一年病了，找媽借錢，媽二話沒説，去銀行取了7000元，連借條也沒寫。我買房那年，媽和爸剛進屋，就把懷裏緊摟著的報紙嘩啦一聲攤開，是8萬元。8萬元，存好多年啊。她一趟一趟往銀行跑，最後成了一隻給兒子吐絲的春蠶。

　　我結婚22年時光，把家裏的經濟大權，像爸交給媽一樣，交給了妻。妻和媽一樣，常往銀行跑。6年前，妻患了一場大病，花了4萬多元，有天她抓住我的手淚眼婆娑地説，拖累你了，不花錢了吧。我一把攬她入懷：“命比錢值錢！”

　　今年70歲的媽，對她兒媳婦的表現，相當滿意。有天媽對我説：“你這個媳婦啊，懂得操持一個家，懂得把錢平時都要好好存進銀行。”

　　前不久，我回到爸媽的家，媽在陽臺拉住我的手有些神秘地説：“娃，你知道媽有多少存款嗎？”我説：“媽，您還把錢存進銀行幹啥，這麼大年紀了，就把錢好好花了吧。”

　　媽生氣了：“你懂啥呀，我孫子今後娶媳婦，不要錢嗎？”望著皺紋越來越深的媽，我感覺眼角有酸酸的淚。

　　“媽，那您在銀行到底有多少存款嘛？”我故意問媽。媽伸出幾個手指頭在我眼前比劃著説：“不要急，我都給你們攢著。”

　　“媽，媽！”我摟住瘦小的媽。當著媽的面，我沒忍住，淚水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