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歐洲人都將福利國家制度的建立視為20世紀的主要成就之一。然而當經濟發展面臨停滯困境、公共財政壓力不斷上漲之時，也會有質疑聲發出——福利政策是否難以改變，福利支出是否過多而拖累經濟發展？德國總理默克爾經常引用的一句話就是，歐洲僅佔世界人口的7%，全球GDP的25%，但其福利開支卻達到了全球福利總開支的一半。

　　默克爾的話想傳達的資訊是：這種福利安排是不可持續的。福利國家建立在對企業和個人徵稅的基礎上，更高的稅率不可避免地導致勞動力雇傭成本和企業生産的産品價格上漲，還可能迫使跨國企業將機構外移至稅率低的國家，以上種種都對經濟施加一定影響。

　　一些批評人士認為歐債危機持續發酵、波及諸國，與高福利導致的巨大公共債務脫不了干系。依賴選舉上臺的政治家害怕削減福利導致選民抗議，因此他們既不願削減福利預算開支，也不敢增加稅收，只能轉而通過對外舉債來填補漏洞，結果導致國家債務規模不斷擴大。當經濟呈現下滑態勢，政府不但面臨巨大的償債壓力，還面臨由於經濟危機而導致的更多福利援助需求。歐債危機中，希臘、葡萄牙等經濟形勢較嚴峻的國家，其社會壓力清晰可見。開展福利制度的改革成為當前歐洲政府面臨的困境。

　　不過，也不能簡單化地看待福利制度安排。歐洲國家福利制度承擔著調和社會風險的三個顯著性功能，這是理解其有效性和可持續性不可忽視的部分。

　　第一大功能是福利制度安排為全體居民提供了制度性的儲蓄渠道。即在年輕時期的工作階段作為福利體系的貢獻者，而當年老退休時，則可以享受福利制度提供的養老安排。

　　第二大功能是福利體系通過不同的方式進行經濟資源的再分配。一個典型例子便是稅收系統，窮人少繳稅、富人多繳稅，這一功能安排被人們親切稱之為 “俠盜羅賓漢”。

　　第三大較少為人認識到的功能是福利體系對個人及社會能力的投資。歐洲國家通過福利安排，逐漸增加在各類社會性投資方面的預算，以期提高勞動力水準和競爭力。這些社會投資功能解釋了為什麼一些高福利國家經常也是各類全球競爭力排行的領先國家。如瑞典、丹麥等國就通過增加勞動力上的投資，有效開發其人口所蘊含的人力資源。因此，福利政策並不像一些專家認為的那樣必然導致競爭力的下降，相反可以培養更有生産力的工人，進而推動經濟增長。

　　當然，福利政策的平衡性非常重要。一些歐洲國家，尤其是南歐，創造了非常慷慨的養老金系統，但隨著老齡人口的增加，領取養老金的人員越來越多，這一體系變得愈發難以為繼。這是一個值得注意的普遍性問題。

　　從分析角度來看，問題的解決方法非常直接：提高養老金領取年齡，降低給付金額或者尋找其他增加收入的來源等。然而政治因素是不容忽視的，隨著老齡人口比例的上升，養老金領取者在選舉中的影響力也在增強。這也是為何歐洲一些國家的政府不敢做出不受歡迎的削減養老金的緊縮政策。

　　不過，從樂觀的角度來看，歐洲福利制度展現了更強的促進改變的能力。雖然債務問題仍然存在，但在整個歐洲大陸，福利體系越來越多地投入到社會投資方面，這將帶來真正的改變。

　　（作者為英國倫敦政治經濟學院歐洲研究所教授）

　　《 人民日報 》（ 2016年03月23日02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