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金石 文/圖

　　本月一考古發現在全國引起轟動：西漢皇帝劉賀的墓葬在江西發現。

　　此消息令許多人詫異：西漢的11位皇帝不是都埋在關中渭河兩岸了，怎麼還有一個埋在江西？

　　西漢原來有過14位皇帝

　　一般人所知道的11位西漢皇帝，是在《史記》《漢書》等史籍中單獨有紀的，劉賀不在其列。實際上，曾經當過西漢皇帝的，除了劉賀，還有兩位。

　　根據《史記》《漢書》等史籍記載，漢惠帝劉盈之後，並非漢文帝劉恒繼位，而是前少帝劉恭。劉恭係漢惠帝與宮女周美人所生之子。而漢惠帝的皇后張嫣，也是皇太后呂雉的外孫女、漢惠帝的外甥女，由於年齡太小，一直沒有生育。呂雉命宮女鴆殺周美人，將劉恭冒充張嫣所生，並立為太子。漢惠帝因母后呂雉心狠手辣，抑鬱而死後，呂雉將年僅4歲的劉恭立為皇帝。劉恭後來得知其母為祖母呂雉所殺，説出狠話：“我長大後，定要報弒母之仇。”呂后耳聞此語，忐忑不安，將劉恭廢黜，然後將這個8歲的親孫子殺害，又另立劉恭異母弟劉義為皇帝，史稱後少帝。呂后病故後，大臣周勃、陳平等人將呂氏家族勢力剷除。他們擔心劉義為呂后所立，其長大後會視他們為叛逆而報復，便借著有人説劉義非漢惠帝親生子之語，將劉義趕出未央宮。在迎立漢高帝劉邦第四子劉恒為皇帝的當晚，劉義就被殺。

　　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根據《漢書》記載，劉賀係漢武帝劉徹之孫，雖然身材高大，但小眼睛，鼻頭尖而低，鬍鬚、眉毛稀少，原為昌邑王。當時的“昌邑國”在今山東省巨野縣一帶。按照正常的皇位傳承順序，皇帝之位根本輪不到劉賀坐。漢武帝有6子。劉賀的父親昌邑王劉髆係劉徹的第5子，既不是長子，也不是漢武帝最喜歡的兒子。劉徹的長子劉據早在劉賀出生前20年就被立為皇帝繼承人太子，而且劉據有子3人。照此情形，皇位只會在劉據後裔中傳承。不料漢武帝晚年迷信方士，引發巫蠱之禍，太子劉據被逼自殺，三個兒子也遇害。這時，幾位皇子都想當太子。在有了劉賀第3年，劉髆的舅舅貳師將軍李廣利和丞相劉屈氂策劃謀立劉髆為太子，敗露後李廣利投靠匈奴，劉屈氂被腰斬。漢武帝最終立他最喜歡的小兒子劉弗陵為太子。不幸的是，漢昭帝劉弗陵年僅21歲就病逝，沒有留下子嗣。大將軍霍光等人經反覆斟酌，最後確定由劉賀繼位。

　　這對於劉賀來説，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當他接到皇太后讓他到長安主持漢昭帝葬禮的璽書後興奮不已，因為他明白，只有主持先帝葬禮的人才能繼承皇位，他立即帶上眾隨從動身奔往京都長安，中午出發，到下午4點左右就到山東西邊的定陶，趕了135里路，許多侍從人員的馬都被累死了。郎中令龔遂建議後，劉賀才令郎官、謁者等50余人返回昌邑。

　　嘻嘻哈哈去奔喪

　　按説劉賀是去奔喪，在趕往長安的途中雖然穿著喪服斬縗，卻沒有表現出一點對漢昭帝之死的悲哀，還棄禮儀于不顧，在路上不遵守吃素食的規定，而且貪玩的心又起，到了山東的濟陽，尋找鳴叫聲長的雞；在路邊買多根竹子組成的積竹杖。過位於河南省靈寶市東北的弘農時，派大奴善搶掠美女，用裝衣服的車送到他住的傳舍。隨行迎接劉賀的朝廷使官因此責備昌邑國相安樂。安樂轉告給龔遂，龔遂便問劉賀。劉賀矢口否認：“沒有的事。”龔遂建議：“即然你沒有此事，就沒有必要心疼善而毀壞了自己的名聲。請將他抓起來交給官吏治罪，以洗清大王你的名譽。”劉賀便下令抓了善，交由衛士長法辦。

　　劉賀到了關中腹地東通燕齊、南達吳楚的交通樞紐灞河橋附近的霸上，大鴻臚到長安城東門外的郊區迎接，主管車馬的騶官奉上皇帝乘坐的乘輿車。劉賀派僕人壽成駕車，讓龔遂同車陪同。天亮時，到了長安城最北邊的東門宣平門外的郭門東都門。龔遂告訴劉賀：“按照禮儀規定，為皇上奔喪望見國都要哭。此處是長安城東郭門。”劉賀説：“我咽喉痛，不能哭。”至宣平門正門，龔遂又重復前面的話，劉賀回答：“城門與郭門一回事。”就要到一般皇親國戚進出的未央宮宮城東門，龔遂説：“大王應該下車，面西向著宮門匍匐而哭，至哀傷盡情為止。”劉賀回答：“好。”這才走到門下，按禮儀的要求哭喪。

　　兒戲宮規

　　在封建社會，雖然皇上一言九鼎，但也要講規矩。劉賀把這些全當了兒戲。他面見漢昭帝的皇后上官氏，被認做漢昭帝繼子、立為太子後，還是不遵守喪期的規矩，經常私下買雞、豬肉吃。尊漢昭帝皇后上官氏為皇太后，接受皇帝信璽、行璽，繼承帝位後，打開璽印不再封上。讓隨從官員輪換拿著符節，帶領昌邑王的從官、馬官等官奴200多人進宮。劉賀經常和他們在禁宮中玩耍、遊戲。還寫信給昌邑的侍中君卿：“皇帝問候侍中君卿：派中禦府令高昌送去黃金千斤，賜給君卿娶十個妻子。”

　　漢昭帝的靈柩還停放在未央宮前殿，劉賀就派人從放置樂器的樂府取出樂器，讓昌邑國的樂人進宮擊鼓歌吹作俳倡。將漢昭帝靈柩下葬剛回來，劉賀就上到前殿擊鐘磬，召集泰壹宗廟樂人在輦道牟首池鼓吹歌舞，演奏眾樂。駕著皇帝的御用馬車，驅馳到未央宮北邊后妃居住的北宮、桂宮，弄彘鬥虎。召來皇太后專用的小馬車，令官奴騎乘，遊戲于嬪妃居住的掖庭中。與先帝漢昭帝的宮女蒙等淫亂。還給掖庭令下令，敢洩露他的這些事者腰斬。令太官送皇帝平時吃的食物。食監提醒，未卸喪服不可用平時的食物。劉賀督促太官趕快準備，不要經過食監。太官不敢違規，劉賀就令自己的隨從官員到宮外買雞、豬肉，令未央宮門衛放行。尚未祭祀祖宗廟祠，就寫璽書派使者持符節，以嗣子皇帝的名義用三副太牢祭祀自己的父親、昌邑哀王劉髆的園廟。

　　劉賀在登上皇位的27天裏，派人持符節頻繁奔波于諸官署，令徵索物品，共1127起。

　　樂極生悲

　　霍光見劉賀簡直是狗肉上不了席面，不是當皇上的料，如此下去，必然導致天下混亂，十分憂懣，便聯合眾大臣，告到皇太后處。皇太后乘馬車到了未央宮乘明殿，告訴未央宮的各個門衛，不得讓昌邑來的群臣入內。當劉賀剛進臥室溫室中黃門，把守門的宦官就將大門關閉，昌邑來的群臣被關在門外。劉賀問：“為什麼要這樣？”霍光跪下説：“皇太后有令，昌邑來的群臣不得入內。”劉賀説：“幹什麼這麼急，怪嚇人的。”霍光派人把所有昌邑來的官員全部趕到未央宮北門金馬門外。

　　劉賀此時還不知道自己要被廢黜，問兩邊的人員：“我的舊臣、隨從有什麼罪，大將軍霍光憑什麼把他們全抓了？”不久，太后下詔召見劉賀。劉賀聽到要召見自己，心中恐懼起來：“我犯了什麼罪召見我？”

　　太后著盛裝坐在佈置有兵器的武帳中，衛士數百人，皆持兵器。群臣依次上殿，尚書令宣讀霍光與群臣聯名寫的奏折。奏折念完，皇太后對於廢黜劉賀的請求表示“可”。霍光命令劉賀起來拜受詔令。劉賀説：“聽説天子即使無道，只要身邊有直言敢諫的諍臣7人，就不應失去天下。”霍光説：“皇太后已下詔廢了你，哪還是天子？”隨即持其手，解脫其身上的璽印，奉給太后，扶劉賀下殿，走出一般官員上書奏事、謁見皇帝走的未央宮北門金馬門。群臣跟隨後邊送行。劉賀面西而拜，説：“我愚憨不能勝任漢朝大業。”劉賀坐上皇帝侍從的乘輿副車前往在漢長安城的昌邑府邸。

　　群臣奏言：“古者將廢放之人置於遠方，以免他干擾朝政，應把劉賀流放到漢中房陵縣（今湖北房縣）。”太后沒有接納此建議，下令劉賀回到昌邑國，賜收取賦稅的私邑湯沐邑2000戶，原來昌邑王家的財物都給劉賀。

　　忐忑晚年

　　劉賀回到昌邑住在原來的老宅裏，生活比一般人要富裕得多，有16個妻妾，22個子女，其中兒子11個，有奴婢183人，雇有專門巡邏防盜的士卒。考古人員從他的海昏侯墓葬中出土金器、青銅器、玉器、簡牘、木牘等各類珍貴文物近2萬件。

　　但劉賀的日子過得並不舒心。

　　劉賀被廢後，大將軍霍光另立漢武帝曾孫劉詢為皇帝，即漢宣帝。宣帝疑忌劉賀不甘心會奪他皇位，讓山陽太守張敞監視他。張敞不敢馬虎，數次派遣丞吏去觀察，還親自進入劉賀住的宅院察看其起居情況，給漢宣帝逐條彙報，反映其被廢後的反應。在封建社會，被廢黜之人境遇險惡，劉賀深知一句話沒有説好，就會丟掉性命，因此平時十分謹慎，總是關閉著大門，只開小門，一名廉潔的官吏負責出來領錢物、到市場上採購，除每天早上購進食物，其他物品不得出入，以防洩露了什麼招來災禍。在這種壓抑的生活下，他才二十六七歲，就臉色青黑，患痛風症，行走不便。

　　張敞通過觀察劉賀服裝、言語、跪起，判定其癡呆愚鈍，彙報給漢宣帝。漢宣帝由此知劉賀不足忌，次年春就下詔：“封故昌邑王劉賀為海昏侯，食邑4000戶。”這樣劉賀就到了今南昌一帶的豫章國。但還是出了事。數年後，揚州刺史柯反映，劉賀與原來的太守卒史孫萬世結交往來。孫萬世問劉賀：“當年被廢黜時，何不堅守不出宮，斬大將軍霍光，卻聽由人家奪了璽綬？”劉賀回答：“是呀，錯過了機會。”孫萬世又認為劉賀暫且為豫章王，不會長期屈居列侯。劉賀説：“就要這樣了，但不宜説出來。”有關機關立案驗證後，申請逮捕。漢宣帝念劉賀為骨肉之親，且其現狀也翻不了天，只是過個嘴癮，為了以儆效尤，避免這種叛逆言論影響朝野，批為：“削減食邑戶三千。”此後不久，劉賀離世。

　　大起大落怪誰

　　説起來，劉賀比兩個少帝結局好多了。兩個少帝死無葬身之地，而且連出生年份人們都不清楚。

　　從個人因素來看，劉賀被廢歸咎於其個人品行。劉賀當初做昌邑王時，就沒有王的樣子，由於身邊阿諛奉承的小人多，自以為做什麼都是正確的，平時行為浪蕩，不講德行。郎中令龔遂多次磕著頭懇切地勸誡他遵守《詩經》中的要求，不要亡了國，但劉賀聽了很不高興，置若罔聞。

　　到未央宮當上皇帝後，龔遂勸他，陛下身邊讒人眾多，最好重用先帝漢昭帝時期的大臣、子孫、親近輔佐你。如果不能放棄昌邑故人，信用讒諛，必有兇咎。願你化詭禍為福，把他們都放走。因此應當先把我驅逐了。劉賀依然不用其言。文學、光祿大夫夏侯勝等及侍中傅嘉對劉賀的不端行為數次進諫，結果劉賀派人責備夏侯勝，還把傅嘉關進大獄。丞相楊敞等數次進諫，他也不改錯，且日以益甚，直至被廢黜。

　　當時劉賀也太年輕，年僅18歲，雖然先為王，後為皇上，終究是個小夥子，而且可能是個比一般青年還貪玩的毛頭小夥子。但話説回來，同為18歲被迎立為皇帝的漢文帝劉恒，與劉賀則是天壤之別，當見到來接他去當皇帝的使者時，並不喜悅，而是猜測其真假，是否為陷阱，並與手下分析，後來決定接受邀請前往時，又數次派人到長安城打探虛實，最後才小心翼翼地進了未央宮。坐上皇位後，他勵精圖治，生活節儉，創造了“文景之治”的盛世。劉賀之後的漢宣帝劉詢被迎立為皇帝時年齡更小，才17歲。漢宣帝不只是吸取了劉賀的教訓，根據《漢書》記載，漢宣帝十分勤政，謹慎，特別是對權臣霍光，非常尊重。霍光叩請還政于皇帝，宣帝謙讓再三，仍委以大任。漢宣帝也創造了“孝宣之治”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