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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度時間裏體會“慢”幸福

  • 發佈時間:2016-02-06 01:30:53  來源:科技日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行吟澤畔

  文·胡一峰

  “帶上止瀉藥”,當得知我要去印度時,好幾個朋友對我這樣説。雖然我對自己腸胃抵抗力頗有自信,但還是把一盒“蒙脫石散”裝進行李箱,欣然啟程了。這次印度之行時間短暫,停留之地卻有四處,艾哈邁達巴德、那格浦爾、賴布爾和孟買,從地圖上看,四個城市都在印度中南部,尤其是賴布爾,鮮有中國人之足跡。1月20日上午,我們一行人抵達了此行的第一站,艾哈邁達巴德,這裡是甘地的故鄉,被稱為“中國的廣東”、印度經濟發展的奇跡。接待我們的印度朋友卡秀兒·賈瓦德有些遺憾地告訴我們,艾哈邁達巴德所在的古吉拉特邦實行禁酒令,在這兒不能“ganbai”(乾杯)。我素不喜酒,聽他這一説,反而對這座並不怎麼漂亮的城市頓生些許好感。

  在印度,動物和人走得很近。白的、黑的、花的牛兒悠閒地在街上散步,偶然又走到路邊的垃圾堆裏翻找食物,在中國分派給牛的那些力氣活兒一律由駱駝或大象承乏。在中國,牛的眼睛裏總是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傷,老牛尤其如此,但它們的印度同胞卻顯得很愉快,遇到熟人時,還會乖乖地伸出腦袋任其輕撫致意。而在環境清幽的甘地故居,一棵大松樹下,一群花背小松鼠跳到離遊客不足2米之處吃東西、嬉鬧,任人輕呼、指點、拍照,毫不驚慌。

  印度的大街上,摩托車、電三輪來去如電,就像早些年中國南方的某些城市一樣,但我卻覺得,印度人的內心寧靜如水。到那格浦爾那天,正趕上當地舉辦“佛教音樂節”,空曠的“佛教復興廣場”臨時搭起了席棚,約莫兩千多個位子座無虛席,一位乾瘦的老者神采飛揚地在臺上演講,聽講者凝神安坐、秩序井然。演講結束後,中國的藝術家們舉辦音樂會,來聽的人更多了,棚子外也站滿了人。樂器是中國的,箜篌、琵琶、笛子和二胡,演奏的大部分是中國民族音樂,《喜洋洋》《花好月圓》《二泉映月》《夕陽簫鼓》《龍船》,但印度朋友依然聽得很認真,並不時報以掌聲。這樣的音樂會一共舉行了三場,並無人組織觀眾,大家免費入場,來去自由,但令我感嘆的是,絕少中途離場、接打電話、大嚼零食之人,每場結束後,場地十分整潔,幾乎不用清掃。

  在一份旅遊攻略上曾讀到過,在印度遇到乞討的小朋友切不可濫施慈悲,否則受惠之乞兒呼朋引伴,無止無休。但除了在孟買,我未遇到此種情況。倒是在音樂會現場,常有十歲左右的孩子,彬彬有禮地走到我面前,睜著深眼窩裏的大眼睛,伸出黝黑的小手來,説,您好!您來自中國嗎,您貴姓?其中不乏衣衫破舊者,一望而知來自中下階層的家庭。但他們對於外國人以及這些外國人帶來的樂器和音樂,做到了我們讀小學時經常被教導的,見到外國人,不卑不亢、不圍觀不尾隨,體現出一種自在的氣度。

  很早以前,就讀過奈保爾的《印度三部曲》,臨行前,又找出來翻了翻,本以為離奈保爾的時代過去這麼多年,印度人慢的習慣或許有了改變。及至到了印度,才發現奈保爾並未過時。又或許對“慢”的改變已經在印度發生了,但改變本身卻被“慢”所熏染,所以在我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外人看來,依然“慢”得令人難以忍受。音樂會有一些中印合奏的曲目,當我們的音樂家希望準確了解印方的演奏細節,以便演出時配合得更好時,印度朋友總是擺擺腦袋,輕鬆地説,“即興就好”!而預定4點開始的走臺,往往到了5點還不能開始,當我們為7點的演出能否如期開場憂心如焚時,印度朋友卻滿臉“有譜兒”的神色,果不其然,演出到了8點才正式開始,觀眾也很有默契地在8點才姍姍而來,愜意地盤腿坐下。開場既然推遲了,結束自然也相應推遲。結束後,觀眾們又圍到臺上來,和藝術家們拍照合影,連説帶比劃地交談,興致耗盡才慢慢散去。我忽然想起《世説新語》中有一則故事: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徬徨,咏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迭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乘興而行,興盡而返,向被視為魏晉風度的精髓所在。而魏晉時,源於印度的佛法已然東傳,在上層尤有市場,知識分子中隨興而行的風氣,或許也正受過印度文化的影響呢。

  我覺得,這世上真有一種“印度時間”。印度與北京的時差為兩個半小時,現代科技十分發達,飛機一落地,手機已自動調整為印度時間,但我説的“印度時間”,和時鐘沒有關係,是一種內在於精神氣質的心態。早年間,為了爭分奪秒搞建設,我們一度在暑期推行過“夏令時間”,也就是把手錶撥快一個小時。其實,手錶可以任人撥弄,是因為手錶上的時間,不過是人類為生命節奏立法的努力罷了,但隨意撥弄的結果,有時反而限制了人性在天地間的自由揮灑,給人生帶來不少煩惱。而生活在“印度時間”裏的人們,少了一份限制,多了一份安寧。他們的物質生活或許還不富足,卻每天在精神世界裏體驗著世代相傳的“慢”幸福。我以為,這種狀態在哲理層面的發展,大概就是莊周喜談的“坐忘”。

  到過中國多次的卡秀兒不止一次對我們説,他很羨慕中國,因為政治和文化等各種原因,印度無法像中國模式這般快速發展。而在我想來,印度固然要發展,但最好不要破壞“印度時間”給人們帶來的那份滿足,不要讓牛兒失去家園,不要讓松鼠充滿警惕,不要讓人心失去秩序,更不要讓孩子失去淳樸、禮節和尊嚴。我知道,經濟的繁榮與生活的幸福,如水和舟之關係,可載之亦可覆之,而取捨予奪之道,又非我等俗夫所能參透。更要命的是,我不會印度語,耗費二十年青春所學的英語又早已完璧歸趙,即便有所參悟,也無法告訴卡秀兒了。沒奈何,只好做出很印度的樣子,似是而非地擺了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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