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的記憶溫柔相對
- 發佈時間:2015-09-25 18:29:43 來源:中國財經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一直想給敬亭山寫些什麼。幾次提筆,卻又放下了。
那是我與敬亭山的緣分,本就淺薄,不過是半面之交;也是我與敬亭山的那一次邂逅,距今已經太久遠,我已不記得她的全貌,腦海中只剩下片語只言、掠影二三。
然而,離開她越久,記憶的細節剝離得就越厲害,那腦海中殘存的關於敬亭山的事,卻愈發鮮亮起來,閉上眼也明晃晃的,讓人的目光移不開。
那是怎樣一次偶然而倉促的相遇啊。那一趟,我幾乎是半懵懂著,就被同行的朋友帶到那座“太守知不知”的宣城;又是在毫無預告的情況下,被直接帶到敬亭山的跟前。待我開始回過味來,她卻已在千里之外了。
忘不了她的竹。
我走過一些地方,竹子也見過一些。在溫暖的四川盆地,竹碧中透青,節節粗壯,茁壯安逸卻少了些矜持;而在北京移栽而來的竹,病病懨懨,面色蠟黃,只能稱為“竹竿”。而敬亭山的竹,恰是文人骨頭一般粗細,卻又兀自生長在山中,並無園林景觀一般的矯揉造作,正是那“茂林修竹”的意韻所在。竹是歲寒三友,但倘若是在江南文人院落中寄人籬下的竹子,只能算是歲寒的食客,並無那份友人之間平等相待、來去自由的脾性,唯有敬亭山的竹,有傲骨而修美,無傲氣而謙謙,遮天而不蔽日,卻把陽光也染成一派竹葉青。事實上,我已記不得敬亭山中所栽何樹,記憶中滿目只有那天地一以貫之的挺拔蒼翠。比起樹林那份層層疊疊的厚重,竹林裏是清朗的、開放的、高遠的、澄澈的。這是竹的樣子,也是作為主人的敬亭山的品性。
常留心田的是她的茶。
竹的綠是濃的,茶的綠是淡的。竹的綠裏有的是骨氣,茶的綠裏有的是靈氣。廣闊茶園掩映在山中,就像是敬亭山把她的綠沏進了山泉裏,那綠便一道一道地暈染開了,濃濃淡淡粧點著。不少山中的綠,也説得上錯落,卻都不如敬亭山的靈動。想來是因為,山中的淺綠往往是源於稚嫩,而敬亭山的茶,嫩綠裏卻是一派成熟豐收的氣息。敬亭綠雪,是這茶的雅號,多好的名字,看那一片片綠蓬蓬,正有著雪一般的鬆軟豐盈。茶是貢茶,是名貴好茶,卻沒有驕矜金貴的脾氣,不需養在大煞風景的高墻深閨中,而是寫意地種在人來人往的山道旁。年幼小童在茶樹間奔跑嬉戲,父母在一旁眼含愛意地看護著,看來是散步的市民。久居宣城的他們,與敬亭山和她的茶之間有著互敬的默契,而這種默契又感染了遊客。所以在敬亭山,茶不再是寄託風雅的高貴玩物,敬亭山把她的茶奉給她的客人們。
盪漾情感的是她的胸懷。
她是山,但並不陡峭。無峰,亦無谷,卻虛懷若谷,平交天下,來去自由。當我站在她的門前,看著那塊寫著“敬亭山國家森林公園”的石頭,好奇于為何不見售票處,只見遊人如織。一問之下,原來是不要票的。來去自由,則令人心平氣靜,無需有焦躁之情。來敬亭山家中做客的人們,也都放緩了精神,放慢了步伐,千里之外的遊客們,不復有匆匆神色,宣城的居民們更是愜意其中。敬亭山的所在,這掛牌“森林公園”的所在,並非像大多數景區,遠在市區之外,深居簡出,拒人千里。敬亭山,她的家就在宣城中,阡陌馬路交通,雞犬汽車相聞,市中心出發,四五公里,踱步騎行可至,與百姓日日相對。下班了,來森林公園跑跑步爬爬山健健身,就像去鄰居家串門一樣隨意隨性,甚至今天我們很難敲開鄰居家的門了,敬亭山的家卻依然隨時向你敞開。
這種親切,就是敬亭山最美好的品格了。
李白説,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掩映在太白筆下的群山,有六龍過萬壑的雄奇,有迢迢見明星的玄妙。他們是名山,是美景,只有敬亭山,是朋友。因為是朋友,所以這位天子呼來不上船的謫仙人,肯來與她相對而坐,將大把的好酒、好句和好時光消磨在這相看無言之中,兩不生厭。人與人之間,最溫暖不過如此。
李白仙去,詩還在,敬亭山亦在。這是今人的幸運。縱然我非謫仙,亦無好酒好句,敬亭山依然願意用陪伴李太白的姿態,迎我來,送我去;甚至我已經忘卻了她一花一葉的容姿,她也願意在一個寫意般的輪廓中,與我的記憶溫柔相對。
那不甚清晰的二三事,便足以成為一個他日重逢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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