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卓

　　103歲的耿生茂佝僂著腰，站在菜地的一角，手裏攥著鋤頭，一下下地敲打著地面。幾天前，他還在早上起床後拉起沉重的架子車出門拾糞。在本該安享晚年的時候，耿生茂看起來還是有點不習慣安頓下來的日子。之前，他曾經沿街乞討。直到6月9日上午，一位記者在河南鄭州的街頭遇到了耿生茂，在簡單詢問後要來了他的身份證。那上面標明他的出生年月是1912年12月30日。人們這才發現，這位來自河南商丘民權縣人和鎮虎西村的老人已經103歲了。

　　老人乞討兒子沒攔著

　　“百歲老人沿街乞討”的新聞僅在某家網站，就引來了4萬多條的評論。

　　老人的三兒子耿紀營記得，他在23時接到村幹部的電話，説“你父親闖禍了”。然後，幾個人連夜出發，第二天淩晨3時到達鄭州，4時在鄭州的街頭找到了耿生茂，並把他帶回村裏。

　　這時，這位老人獨自在鄭州街頭討飯已經有十幾天了。

　　“是我不孝，應該是讓我爹花我的錢，但是現在讓我爹養活我，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先例。”三兒子耿紀營滿臉歉意地説。歉意之後，更多的是一肚子苦水。

　　他是耿生茂5個子女中年紀最小的一位，分家以後耿生茂由這位小兒子負責贍養。但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疾病讓耿紀營手臂比別人短一截，“柴油機都搖不起來”；比他小十幾歲的媳婦又有精神疾病，“一發病就往外跑，攔都攔不住”。

　　除了有五畝地外，耿紀營一家的收入只有父親每月300元的百歲老人補貼，60元的養老金和耿紀營90多元的低保金。耿紀營也會在村裏支攤給別人鑲牙，“但沒有行醫證，一天都掙不了5元錢”。老婆要堅持吃藥控制病情，“每個月藥費就要三四百元”，還要為十幾歲的兩個兒子早早地蓋樓房，“沒房娶不著媳婦”……耿紀營説，當父親告訴他“要出去轉轉”的時候，其實是知道父親要出去討飯的，但也沒攔著，“沒有辦法，沒有錢就只能去要飯，這也不丟人”。

　　村裏還有其他乞討的老人

　　“以前省政府沒搬遷的時候，他經常在這兒來回走。”鄭州市緯五路一家煙酒店門口坐著的店主説。另一位在緯五路上見過他的店主則記得，“這老頭兒和別人不一樣，彎著腰走，遇見人就伸手，也不説話”。

　　但是，對於這條繁華馬路上的更多人來説，耿生茂低矮的身影常常被淹沒在車水馬龍裏。在緯五路邊執勤的一位保安，怎麼也想不起曾經見過這位頭髮稀疏、山羊鬍子都白了的老頭兒，儘管旁邊的收音機里正好在播放老人已經回家的消息。耿生茂乞討的附近有一所小學，一位店主認真地想了想以後搖了搖頭，“這所學校附近的乞丐太多了，每天都有”。

　　“我就是個掏力的人，越掏力越有勁兒”。説起討飯的日子，耿生茂倒是沒覺得淒苦，在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中，還擠出一點點笑容。這位百歲老人摸著黑黑的幾乎皸裂的膝蓋説，“在花園路口的天橋那兒一跪，有時候等半天還要不到一毛錢呢，有的人過來就給塊兒八毛錢”。最好的時候，他一天能討到100多元錢，最少的時候也有10多元錢。

　　這麼多年，耿生茂還是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沿著自己乞討的路往回走。“給國家抹大黑了”。如今，問起討飯的經歷，老人總是操著含混不清的河南話連連説：“對不起幹部。”

　　在村莊裏，耿生茂並不是唯一齣門乞討的老人。村民告訴記者，這樣的老人“還有幾位”。農民們認為，一個月三四百元的收入，再加上地裏糧食的收成，“肯定餓不著”。一位村幹部還告訴記者，村裏還有幾位八九十歲的老人，一個月只有60元的養老金，“過得倒也自在”。

　　劇情發生了反轉

　　十幾年的乞討生涯，也讓耿生茂攢下了一些錢。他不僅在年輕時為3個兒子蓋了娶媳婦用的房子；如今，為孫子準備的兩棟樓房，也終於出現在了原本破落的小院。兩個孩子的父親耿紀營並不否認，在十幾萬元一套的房子裏，有老人的心血。

　　“103歲老人乞討”的新聞出來後，他的家鄉很快發佈了一份關於這位百歲老人家庭情況的説明，這兩套兩層小樓也出現在情況説明中，這被不少人當成了劇情反轉的證據。

　　“我每次見了他不僅給一元錢，還給他一瓶水呢。”緯五路第一小學旁的一位店主説，“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這種人就是騙子。”不遠處，當另外兩個人討論起這位老人時，其中一人提醒“現在要飯的都不值得可憐”。

　　在耿生茂生活的村子裏，人們也懷疑這位百歲老人的歲數。“應該沒有那麼大，身份證可能登記錯了”。一位村民告訴記者，村裏還有兩位比耿生茂歲數大的老人，“最大的也才90多歲”。

　　無論如何，耿生茂的確老了。他耳朵聾得即使坐在其對面大聲講話也聽不清楚。在菜地鋤地時，兒子在背後喊了好幾聲他才扶著鋤頭緩緩地轉過身。

　　他聽不到任何質疑的聲音，也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有這麼多人看望他。他感慨“現在的社會好啊”。（據《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