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可林 攝

　　這本是一份可以摸得到的利益——高報價，且一旦合併成功，將擁有美國約30%的付費有線電視用戶及全美30%至50%的寬頻網路服務，更重要的是，通過這項合併，雙方將“抱團”應對市場疲軟的危機。但最終，在反壟斷這個關口，兩家媒體“大佬”沒有闖過。這就是美國最大的有線電視運營商、納斯達克100指數成分股之一的康卡斯特集團公司（下稱“康卡斯特”）與美國第二大有線電視運營商、跨國媒體集團時代華納公司旗下控股的時代華納有線電視公司（下稱“時代華納有線”）之間鬧得沸沸颺颺的合併案。

　　4月28日，市場傳來最新消息稱，時代華納有線想轉而與查特傳播公司（Charter Communications）尋求合作。路透社引述知情人士的話稱，儘管Charter尚未發出正式要約，但時代華納有線認為，“Charter可能願意給出比兩年前試圖競購時更具吸引力的報價”。

　　截至美國時間4月30日下午，Charter股價尾盤報收于187.06美元/股，下跌1.66美元/股，跌幅為0.66%。但翻看去年4月至今的股價表現，Charter漲幅接近40%。

　　“尋求再度與Charter合作”的消息傳出前，康卡斯特已于北京時間4月25日淩晨對外確認，將放棄收購時代華納有線的計劃，原因是“迫於外界強大的反對聲音”。此前，不僅多家網際網路視頻公司和小型媒體集團發出了反對聲音，就連美國司法部都一直在暗示“鋻於造成的市場壟斷，兩家公司合併的可能性不大”。

　　“這不啻于給了康卡斯特‘一記重錘’。”《今日美國》刊文稱，“康卡斯特原打算借機搶佔紐約、洛杉磯等美國核心有線市場。吸納了時代華納，不僅有利於其鋪開全美業務，更有助於康卡斯特在流媒體及寬頻網際網路業務領域的發展。”

　　事實上，資本市場同樣給出了真實的反應。從4月下旬傳出合併“流産”消息至4月30日，康卡斯特在納斯達克市場的表現持續低迷，一度連續5個交易日下挫。過去一年的表現也遠不如Charter來得這麼強勁。截至4月30日收盤，康卡斯特股價報收于57.76美元/股，下跌0.58美元/股，跌幅0.99%。

　　對此，飛象網CEO項立剛4月30日早間對《國際金融報》記者分析，“隨著視頻網站完善從上游到下游的一系列生態鏈後，對市場造成的衝擊不言而喻。因此，尋求合併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取消合併，同樣不出意外。市場第一大公司和第二大公司合併，本就面臨更多非議，也會讓監管部門的審批變得更謹慎，除非剝離大規模資産，一般很難沒有反對的聲音，也很難阻止反對者對監管部門的遊説。”

　　但5月1日淩晨，《國際金融報》記者分別登錄康卡斯特和時代華納有線的官網發現，兩家公司網站並未在顯眼的位置提供與取消合併有關的資訊，仍集中在業務介紹和業務辦理等。

　　並購高手

　　康卡斯特和時代華納有線業務有所交叉，不同的區域各自有自己的影響力。一旦合併完成，康卡斯特就將獲得之前一直垂涎的洛杉磯用戶

　　作為《財富》500強的常客，總部位於賓夕法尼亞州費城的康卡斯特一直深諳合併和做大做強之道。早在2002年，當時美元尚未貶值，康卡斯特就以475億美元的大代價，從美國第二大電信運營商AT&T手中購得了AT&T Broadband Cable Systems的所有資産，因而取得38個州近2100萬有線電視客戶。2004年，更大的驚天案例是，康卡斯特一度打算出資660億美元，收購如今在動漫、電影等業務領域多方面“開花”的華特迪士尼公司，但因對方強烈反對，最終終止了這項計劃。

　　在電視領域，2009年12月3日，康卡斯特以137.5億美元的總代價（現金加資産注入），從通用電氣（GE）手中獲得了NBC環球51%的經營權；2013年2月，又通過一系列複雜的條款，購得了GE剩下49%的股權，涉及資金167億美元。

　　2014年，康卡斯特沒有放緩繼續收購的步伐。當年2月13日，謠言滿天飛之際，康卡斯特終於大方承認，雙方達成協定，確認將收購競爭對手時代華納有線——2008年，當母公司時代華納將時代華納有線分拆後，市場就認為，後者未來註定將整合他人或被整合。

　　據悉，康卡斯特報價約452億美元，方式是換股。即作為時代華納有線的投資者，每持有1股，就將獲得2.875股康卡斯特的股份，相當於時代華納有線估值158.82美元/股。《國際金融報》記者查閱發現，以2014年2月10日時代華納有線收盤134.90美元的股價計算，康卡斯特的報價溢價了20%之多。一個可以拿來比較的數據是，在康卡斯特之前，Charter當年1月對時代華納有線的報價為132.5美元/股。

　　從當時雙方對外的説法和分析看，158.82美元/股的報價具有吸引力，得到了雙方股東的認可。

　　“雙方合作最大的好處在於，將增強自己在市場中的影響力，彌補自己在各自區域內的不足。”有分析稱。

　　另一種説法是：整合完成後，康卡斯特和時代華納有線的用戶預期為3100萬，比美國最大的衛星電視DirecTV用戶多1100多萬，也有助於應對 AT&T與Verizon這兩家IPTV的壓力。

　　“本次並購會把這個龐然大物變成巨人，並以史無前例的方式擴張了康卡斯特業務範圍和能量。”虎嗅網當時總結稱，考慮到康卡斯特還擁有 NBC環球——也就是説，前者擁有一家電影製作公司，還有自己的廣播和有線電視網，“康卡斯特不僅將會控制我們的電視業，且可隨時準備好在未來進入任何一個線上服務市場”。

　　《紐約時報》統計稱，“如計劃完成，合併後的公司將擁有美國大約30%的付費有線電視用戶。同時，新公司還將擁有35%至50%寬頻網路服務。當然，這一切都是在和監管部門未討價還價基礎上的數據。”

　　抱團取暖

　　美國媒體認為，這起世紀交易與其説是對雙方股東皆大歡喜的“合謀”，不如説是應對線上視頻平臺進攻的無奈之舉

　　“回過頭看，這是大環境造成的必然結果，因為兩家公司不僅要擴大市場份額，應對競爭對手，還得面對網路媒體的衝擊。”項立剛説，“這同樣是雙方合併的動因之一。”

　　2014年2月的一項數據是，過去兩年，這家從時代華納分拆出來的公司“一直遭受業績困擾”。其中，受流媒體服務商和線上視頻平臺的雙重衝擊，時代華納有線2013年第四財季丟失21.7萬名住宅視頻用戶。同時，康卡斯特的視頻用戶增長比時代華納更糟糕，僅是由於其語音和高速數據業務的表現更穩定，“業績才比時代華納線上略好”。

　　據騰訊科技統計，流媒體視頻搶去了有線電視供應商“大多數用戶”。“相比傳統有線電視，這些用戶更傾向於使用Netflix或亞馬遜Prime等通過網際網路提供的流媒體視頻點播服務，或YouTube、Hulu及一些非法的盜版視頻服務。”騰訊科技稱，雙方的並購除了節約大量運營費用外，收購的更大目的可能是為了寬頻，“康卡斯特有線電視數年來穩定下滑，寬頻收入則穩定增長，合併後可以牽制OTT視頻的發展”。

　　無獨有偶，2013年11月29日，製作過熱門劇集《紙牌屋》的Netflix首席執行官裏德·哈斯廷斯在墨西哥城發表演講時稱，傳統的廣播電視服務將於2030年消亡，且“電視將成為流媒體視頻服務盛行的又一個犧牲品”。

　　就資本市場看，華爾街的大佬們也不看好有線電視供應商們提出的“內容為王”的觀點。美國《財富》雜誌2014年2月稱，當時，即使沒有合併交易推動時代華納線上股價的上漲，其市盈率也在20倍左右。但同樣的，對時代華納有線公司感興趣的另外一家有線電視公司——約翰·馬龍的自由傳媒集團，市盈率高達32倍，衛星與有線電視提供商Dish Corp的市盈率更是達到了36倍。“所以，華爾街明顯更看好發行業務。”《財富》雜誌稱。

　　不過，騰訊科技認為，美國流媒體視頻的高速發展某種程度上得益於康卡斯特2011年對NBC環球剩餘股權的收購。分析稱，2011年，康卡斯特收購NBC環球，為了避免壟斷審查，其對線上視頻作出了政策上的讓步，“當時，康卡斯特為了獲得政府有條件地批准其收購娛樂巨頭NBC環球，承諾將允許線上競爭對手Netflix使用NBC製作的節目。康卡斯特同時承諾不會干擾其他競爭對手的訂閱用戶通過其寬頻線上欣賞其影視節目”。

　　“這種讓步不僅讓Netflix等大踏步發展，並對康卡斯特等老牌公司形成威脅。”騰訊科技稱。

　　壟斷質疑

　　美國排名第一和第二的有線電視公司——康卡斯特和時代華納有線，計劃通過並購合併成為一個實體，這一交易驚動了美國的消費者和監管機構

　　但就像其他合併案一樣，關於壟斷的質疑一直在市場中存在。“由於時代華納有線和康卡斯特目前在地域上沒有重疊，因此不構成嚴重的反壟斷問題。”康卡斯特此前聲稱。

　　為了應對外界的擔憂，康卡斯特打算處理掉大約 300 萬的訂戶，“這樣就可以把在有線電視市場的份額降到 30% 以下，並符合相關的監管規定”。

　　即便如此，由於兩家公司的合併“將涉獵美國的所有主要媒體市場”，反對聲音還是持續不斷。Free Press 和 Public Knowledge 兩家媒體組織就發表聲明，譴責此次並購交易，並公開呼籲聯邦政府不予批准他們的交易。“更加強大的康卡斯特將會成為校園裏的小霸王。”上述兩家媒體組織稱，“專橫地決定內容生産者、網際網路公司和其他通訊網路的合作協議條款，及所有與之有聯繫的公司都是如此。”

　　與康卡斯特（已進軍線上視頻業務）有競爭關係的Netflix也呼籲否決康卡斯特對時代華納有線提出的450億美元收購案。在一份256頁的文檔中，網飛稱，“這起並購案會使康卡斯特對網際網路擁有過多的掌控權，且新形成的巨頭將有能力和動機打壓被其視為競爭對手的線上視頻經銷商。”

　　“在公司看來，有4家網際網路服務提供商在市場上有能力採取信號衰減戰略，從而對線上視頻銷售商的經營造成損害。這4家中，有兩家（即康卡斯特和時代華納線上）計劃在此次交易中合併。”網飛稱，“因此，提議的並購案會嚴重擴大對消費者和網際網路內容銷售商的損害。”

　　“很高興在過去的15個月裏不停地聽到各方反對的聲音。”明尼蘇達州參議員Al Franken從一開始就是這個計劃的強烈反對者，他説，“在這個領域我們需要更多的競爭，而不是相反。”

　　“按經驗看，市場前兩大公司的合併，監管部門的操作往往都會變得更謹慎，除非兩家公司剝離出大的資産。但配合監管部門的這種行動往往會對公司結構、股東利益造成大量傷害。因此，決策者們都要長時間在現有利益和長遠利益間尋求平衡。”江蘇諾法律師事務所吳俊鋒律師4月27日對《國際金融報》記者介紹，“但不管怎麼説，還是要看美國監管部門的最終決定，及相關公司的公關能力，甚至是操縱國會議員遊説監管部門的能力。”

　　交易流産

　　面對來自各方的反對力量，康卡斯特放棄了收購時代華納有線公司的計劃。隨後，時代華納有線和Charter公司的合併交易，可能重新擺上桌面

　　然而，針對康卡斯特對時代華納線上的收購，最終反對的聲音佔據了上風。4月25日淩晨，康卡斯特在美國監管部門宣佈“流産”前，就主動放棄了對時代華納有線的收購。

　　事實上，隨著收購案最終批復時間的臨近，唱衰強強聯合的聲音不斷高漲。且一直有市場傳聞稱，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FCC）執意阻撓康卡斯特的收購。4月下旬，彭博社率先披露，司法部傾向於投出反對票。

　　據悉，康卡斯特和時代華納有線管理人員此前會見了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和司法部的審查人員。隨後，FCC審查人員在一份簡報中對內部員工稱，計劃建議將該並購案提交給行政法官舉行聽證會。《華爾街日報》也披露，FCC成員希望召開啟動交易“聽證程式”，從而讓行政法官秉公裁決。

　　對此，有人解讀稱，“聽證程式”往往是FCC“借刀殺人”的最好方式：通常被送上這一聽證程式的並購案清一色都會以失敗告終。“儘管康卡斯特尚未對外正式宣佈，華爾街分析師們也紛紛開始提前宣佈其死亡。”外媒悲觀地説。

　　消息人士稱，反壟斷委員會的官員認為，“該交易可能損害消費者的權益”。《紐約時報》稱，除了美國司法部會對並購案是否有損競爭進行調查外，FCC也將對並購是否符合公眾利益進行評估。

　　“對兩家公司來説，這是取消合併最好的藉口。”吳俊鋒認為，“美國一直強調的是公眾利益優先，儘管這背後顯現的是大企業的影子。”

　　生活還要繼續，但對康卡斯特和時代華納線上來説，之後，又將面臨截然不同的發展方向。

　　“對於康卡斯特CEO Brian Roberts來説將是重大的挫折，康卡斯特不得不重新估算其網際網路寬頻和付費電視、電影業務，致力於增加更多付費用戶和維護好付費電視業務。與此同時，時代華納有限可能會尋求其他潛在合併者，如Charter Communications。”外媒分析。

　　市場研究公司Moffett Nathanson的分析師Craig Moffett稱，這是一個章節的結束，但同時又是另一個章節的開始，“有線行業的整合趨勢可能是加速而非減速的。只不過是Charter而非康卡斯特來領導行業的變革”。

　　事實上，日前，已有消息稱，時代華納線上正在接洽Charter，隨著後者股價的不斷攀升，相對於2013年時，Charter對時代華納線上正變得更有吸引力。“按換股來看，現在高股價的Charter，將無疑變得更具優勢。”吳俊鋒認為，不排除未來雙方合作的可能性。

　　有消息稱，此前，Charter Communications曾多次接洽收購時代華納有線，“但132.50美元/股被時代華納有線認為報價過低，最終接受了康卡斯特拋出的收購計劃”。

　　彭博社還認為，康卡斯特與時代華納合併受阻的消息也給多方一個反思的機會，讓各自重新衡量這種合併對整個行業的創新、流媒體視頻崛起、有線電視收費標準及頻道捆綁的影響。

　　借鑒意義

　　在網際網路已經滲透進我們生活方方面面的時代，線上視頻正在不斷把我們的注意力從客廳中的電視那裏瓜分過來，良好的用戶體驗是制勝的關鍵

　　對於中國來説，兩家美國有線電視公司巨頭的合併不會影響到國內的有線電視供應商，但不管怎麼説，卻足夠形成震撼力。

　　“對中國不適用的是，兩家美國公司合併的政策背景與中國並不一樣，且就現階段的中國看，電視仍是必不可少的一環。”項立剛稱，“但長遠看，‘電視30年後消亡’的觀點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很簡單的道理是，現在還有多少國內的年輕人在看有線電視？恐怕會與美國一樣越來越少，甚至少得更快。”項立剛稱，“尤其是，中國視頻網站們正在逐步完善自己的生態鏈，比如，又生産硬體，又生産手機和電視，還接入自己的視頻內容。同時，隨著越來越豐富內容的出現，將帶動更大一批忠實電視觀眾轉投網際網路陣營。未來，一旦視頻網站商與電視臺就內容上進行更深入的合作，將對市場形成更大衝擊。”

　　一位熟悉網際網路視頻行業運作的業內人士4月29日對《國際金融報》記者介紹，“很多年前，視頻網站就在尋求與電視臺合作，現在，你可以看到，幾乎每個熱門的電視劇、綜藝節目，都能在視頻網站上找到。未來，一旦將合作直播納入到視頻網站中，可能會吸引更大一批人。”

　　但項立剛説，有線電視服務商同樣有機會生存下去，甚至很好，“比如，除了提供服務外，再提供專業生産的內容，或者形成自己的生態鏈，讓用戶離不開你，這樣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有分析稱，就用戶體驗方面來説，良好的用戶體驗是制勝的關鍵，“在開放的網際網路環境下，提升用戶體驗，並根據技術更新及時改進，或許能夠改變有線電視的命運”。該分析還稱，“如果有線電視放棄以控制壟斷機頂盒盈利的模式，採用統一開放的技術標準，能讓包括智慧網路電視機和智慧機頂盒的生産廠家規模生産能支援有線電視的終端，顯然會大幅降低有線電視的用戶流失率，也能讓用戶觀看線上視頻的時候，不至於放棄有線電視直播，這樣，有線電視安裝業也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