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軍

　　上個月底，德國之翼航空公司一架空客A320飛機墜毀於法國東南部阿爾卑斯山區，150人悉數遇難。副駕駛安德烈亞斯·盧比茨涉嫌“自殺式蓄意撞機”，從而使飛行員的心理問題又成為大眾和行業焦點。調查顯示，就飛行員的職業特點，如長時間負重飛行，起早貪黑及倒時差等原因使睡眠得不到有效保障，神經衰弱是常見疾病，嚴重的可導致焦慮症和抑鬱症，所以許多專家建議，對飛行員及家屬多開展正規的心理測試和減壓輔導工作。

　　近期，筆者所在飛行部為了給飛行人員創造鍛鍊健身的機會，釋放心理壓力，特意聘請了專業乒乓球教練對大家進行專業指導。不過，筆者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就是多數飛行員對專業陪練好像不太感興趣，而是更熱衷於揮拍打比賽。他們對比賽的感悟都很有靈性，雖不經常練球，但球性很好，進步快，贏球多，如果稍加訓練就會有更大的提升空間。但他們為什麼放棄了大好的學習提高機會而癡迷于“查拍”呢？

　　這裡不排除飛行員訓練時間不固定，規範動作耗費時限長，對比賽結果有影響的因素，但通過了解，逐漸發現了另一層原因。飛行員在緊張的飛行工作中承受了太多外在的、內在的壓力，強調規範著裝、規範行進、規範操作、規範廣播、規範通話，讓他們在工作中面對了太多的規範要求，而一旦回到業餘生活中，他們更喜歡找到既能得到鍛鍊釋放，又不束縛手腳的活動項目，乒乓球比賽讓他們心靈和肉體都得到了釋放，於是飛行員球友們選擇天馬行空、自編自創的招式去揮汗如雨，玩到極致也就不足為奇、無可厚非了。

　　由此，筆者想到一個新問題，飛行員的心理減壓方法是否一定要套用某種干預、強制的模式？減壓步驟是否一定要規範、有序，按部就班？減壓的效果是否必須通過心理測試來檢驗才科學。過去，我們習慣於開展的一些心理講座、休閒度假遊、體育比賽等傳統活動來減輕飛行員的壓力，有的參加人員少，有的可能一時解燃眉之急，卻不能收到長遠的心理解壓效果，因而是否能滿足新常態下飛行員的心理需求？

　　對飛行員減壓進行一個反向思考，讓我們重新認識到，“自由式減壓”可能比“強制式減壓”效果更明顯、更耐用，且更受歡迎。正如武俠的最高境界是“無招勝有招”。新常態下，升級標準更加嚴格、資質考核更加全面、技術排查更加頻繁、運作要求更加規範，而承受壓力背後必須有一個良好地釋放壓力的出口，所有這些對我們如何更好地幫助飛行員減壓提出了新的挑戰。

　　長期以來，我們強調為飛行員營造“嚴管厚愛”的氛圍，技術上嚴要求，生活上多關愛，可嚴到什麼程度，關愛在哪，可以説總結和實踐得都不夠深入，有的還簡單停留在談談心、聚聚餐、跑跑步的淺層面上，沒有建立長效、深入、持久的減壓機制，真正面臨巨大的心理壓力時就不容易緩解了。

　　實踐證明，心理減壓是一項長期地、持續地工作，因為壓力時刻是存在的，所以減壓工作也要多種多樣，因人而異，時刻跟上。比如，這名飛行員雖然打乒乓球動作不很規範，但他從中得到了壓力釋放，收穫了健康和快樂，進而保證了飛行安全，那他的減壓方法就應該得到尊重和鼓勵；那名飛行員不喜歡這項運動，喜歡另一項運動，或喜歡其他放鬆方式，我們一樣要尊重他的選擇，不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

　　心理世界複雜難辨，即使是“正常人”也會有失去理智的時候，更何況承受巨大壓力的飛行員。所以，從航空公司角度來説，要切實關注飛行員的心理需求，有條件的可建立心理諮詢師制度，對飛行員開展有針對性的壓力管理、人際溝通、工作與家庭平衡、職業發展心理諮詢與輔導工作，嘗試通過長期的“精神按摩”來提高飛行員的心理承受能力，從而確保飛行安全。當然，對嚴重的抑鬱症患者，還是要相信醫學，還是要看醫生的，並進行科學的藥物治療。

　　除此之外，我們開展的許多心理減壓活動，舉辦的許多心理減壓講座，找飛行員經常性的談話談心，也要從飛行員的心理需要出發，讓飛行員從心裏接受這種方式，不是被動地、帶著抵觸情緒參加活動。強扭的瓜不甜，牛不喝水強按頭，最後可能適得其反。正如電影《大話西遊》裏演繹的一樣：“為什麼愛一個人可以愛500年，恨一個人也可以恨500年”？只有當孫悟空明白了西天取經的真正道理就是化解這些人間的愛恨情仇時，他才會心甘情願地和唐僧一起唱那首《only you》，那時他的壓力也就不再是壓力，而轉化為了前進的動力。

　　健身鍛鍊可以減壓，品茶聊天也可以減壓；大哭大笑同樣可以減壓，休息睡覺同樣也可以減壓，關鍵在於能否找到適合自己的減壓方式，或者説乾脆不必癡迷于某種模式，“心事浩茫連廣宇，于無聲處聽驚雷，大象無形，大聲無音，減壓無道，快樂就好”。許多心理問題可能初期很難被發現，即使是專業的心理測試，也不能做到萬無一失。那除了制定一些“駕駛艙飛行機組人員任何時候不能少於兩人”的硬性規定外，還是要把工作做在地面，加強飛行員心理健康維護，千萬不能諱疾忌醫，讓壓力不斷加大，乃至於到了抑鬱崩潰的邊緣，才想起疏解釋放。功夫用在平時，方式因人而異，學會對飛行員心理減壓進行反向思考，還飛行員一個自由快樂的業餘空間，也許就是我們最該做的工作。

　　(作者單位：南航北方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