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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走一個時代,留下一粒火種

  • 發佈時間:2015-04-19 05:52:38  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這是一個熱愛動畫的老頭兒對另一個熱愛動畫的老頭兒的回憶,這是一位還在探索的動畫人對一個逝去時代的緬懷。

  提起馬克宣這個名字,很多人並不熟悉。他是原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導演、動畫家,被譽為中國水墨動畫最後的輝煌。他參與創作的《大鬧天宮》《山水情》《三個和尚》《哪吒鬧海》《小蝌蚪找媽媽》,是陪伴幾代人童年時光的經典動畫片。

  我國的動畫片有兩個黃金時代。一個是上個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誕生了《大鬧天宮》和水墨動畫片《小蝌蚪找媽媽》《牧笛》。另一個是上世紀80年代,製作了《哪吒鬧海》《三個和尚》《葫蘆兄弟》《黑貓警長》。馬克宣是這兩個黃金時代的親歷者和推動者。

  今年4月6日,馬克宣病逝,動畫界惋惜“他帶走了一個時代”,看著他的動畫長大的人們因“馬克宣走了,帶走了我們整個童年”而感傷。

  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學與數字藝術學院教授路盛章和馬克宣相識的時候,一個54歲,一個61歲,都已經不年輕了。那是2000年,路盛章籌辦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在中國動畫學會的年會上見到了“傳説”中的馬克宣。兩個熱愛動畫的老頭兒一見如故,馬克宣欣然允諾對即將成立的動畫學院給予全力支援,兩人共同開始了一段新事業。

  這段友誼持續了15年,一直到馬克宣突然離世。“我失去了一個良師益友。”得知消息的路盛章好幾天都緩不過勁來,總是在回憶那個眼神明亮、風度翩翩的老大哥。

  一個謙和的大師

  在路盛章的記憶裏,馬克宣從來沒有大聲講過什麼話,他總是慢聲細語,面帶微笑,一點兒架子也沒有。

  馬克宣是上海美影廠後期最重要的導演和中堅力量,他卻不願意別人叫他大師,他認為那些把自己推上“大師”地位的作品不能算自己的成績:《小蝌蚪找媽媽》的原型出自於白石老人的水墨名作《蛙聲十里出山泉》,裏面的魚蝦形象皆取材于白石老人畫中;《山水情》的人物設計是國畫大師吳山明;《哪吒鬧海》的美術設計是中央工藝美術學院院長大師張仃;《大鬧天宮》《三個和尚》自己不過是個參與者。“畫《大鬧天宮》時我還是個小毛頭,大家都叫我‘小馬’,現在才熬成‘老馬’了。”馬克宣曾經這樣開過自己的玩笑。

  1992年,馬克宣執導了自己的最後一部動畫片《12個蚊子和5個人》,並獲得了1993年法國昂西動畫節的教育片獎。這是動畫界的至高榮譽,但是相識多年來,路盛章聽馬克宣把美影廠的每一部作品都掰開揉碎講過好多遍,唯獨沒有聽他講過這部片子。

  “我自己的東西沒什麼好講的。”馬克宣曾經對路盛章説。他更願意跟大家分享那些集體創作的精品,《大鬧天宮》裏的孫悟空是怎麼從尖嘴猴腮的寫實派變成現在的裝飾風,《小蝌蚪找媽媽》裏的墨繪的小蝌蚪如何連貫地動起來,《山水情》裏的烏雲墨雨如何模倣了真實的疾風驟雨,馬克宣總愛用這些經典案例來講解動畫製作。

  馬克宣被譽為中國水墨動畫最後的輝煌,但談到水墨動畫技術,他總是一語帶過。“水墨動畫是集體創作的結晶,我馬克宣一個人有什麼資格談。”馬克宣跟路盛章解釋説,“更何況這項技術還要保密呢!”

  這項神秘的中國新技術誕生於1960年,最早的呈現就是《小蝌蚪找媽媽》。創作的初衷,是讓國畫大師齊白石的畫動起來。

  水墨動畫片的原畫非常難畫。當時沒有電腦,全靠手畫,畫好之後再拍。因為用的是毛筆,每一筆的濃淡都不一樣,但是要讓畫面動起來,每一塊暈染的程度都要保持前後一致。所以,每一筆濃淡的分解變化,都要分別拿出來進行不同的曝光,力求達到虛和實的不同比例。完成一部水墨動畫短片,需要很多人做上三四年。直到現在,這項技術也還是保密的。

  浸潤著中國文化的水墨動畫令世界驚艷。1988年,馬克宣和閻善春聯合執導的水墨動畫片《山水情》,在國內外獲獎無數,被視為馬克宣職業生涯的巔峰之作。遺憾的是,這也是中國水墨動畫片的絕唱。此後,我國再無一部真正的水墨動畫片。

  如今,路盛章也是動畫界的“腕兒”了,但他同樣不許別人叫他大師。“跟馬克宣相比,我們還差得遠呢。自慚形穢呀!”

  離開上海美影廠後,馬克宣全身心投入了動畫教育工作。他長期在吉林、北京等地從事動畫教學工作,可惜他不是最受學生們喜歡的老師——“馬老師上課的時間總是很長,而且經常晚上還要上課。”路盛章曾經聽學生們這樣抱怨。

  “他是覺得自己時間不夠多了,恨不得把所有自己知道的都教給學生。”路盛章很能理解馬克宣的急迫。有一次,有一所學校想邀請馬克宣為學生們作一堂講座,因為經費不足,就特意告訴馬克宣沒有講課費。馬克宣充滿歉意地表示當天有事,不能出席。沒想到第二天,學校接到了馬克宣的電話。他説推掉了那天另外的活動,要來參加講座,“因為這是給學生們講課,不給錢我才來”。

  只要涉及動畫教學,平素毫不計較的馬克宣就會變得異常嚴謹。他住在北京市大興區,離中國傳媒大學約有50公里。每次參加學生的開題、答辯、教學檢查會時,他總會提前一晚住到學校裏,就怕路遠耽誤開會。審作品時,馬克宣的評價總是寫得最慢也是最認真的,有時候他還會問路盛章:“剛剛那個鏡頭是怎麼回事?”如果路盛章也記不清楚了,馬克宣就會要求重看一遍,一點也不肯馬虎。

  兩個戀舊的老人

  不願意別人稱自己為大師,馬克宣卻樂意回憶上海美術電影製片廠的大師們。“提到老美影,他就兩眼放光。”路盛章也最喜歡聽馬克宣講那些過去的事情——

  “《天書奇譚》的導演王樹忱抽煙很厲害呢,總是叼個煙斗,翹個二郎腿,説‘小馬呀,這個畫畫得不錯!’”

  “《三個和尚》的導演阿達非常聰明,他主持討論會能把氛圍調動得特別好,讓大家各抒己見,最後他還能抓取各位發言中最精華的東西,用到片子裏去,就像現在的創意總監一樣。”

  “《九色鹿》的導演錢家駿才是中國動畫教育的第一人,他從南方教到北京電影學院,阿達、嚴定憲、林文肖、戴鐵郎都是他的學生。水墨動畫技術的創作也離不開他,他的地位沒有得到過認可,太可惜了。”

  在馬克宣的講述中,路盛章覺得這些大師不再是動畫片演職員表裏的名字,變得鮮活起來,仿佛剛剛發現多年的朋友原來長這個樣子。

  “我很嫉妒他跟這麼多大師一起工作過,跟著大師成長。”路盛章覺得馬克宣趕上了動畫最好的時代,大師雲集,只為了做出最好的藝術作品。因此,馬克宣對哺育他成長的上海美影廠充滿了感情。路盛章清楚地記得,前些年在杭州動畫節期間,作為動畫節的評委他和馬克宣一起接受了電視臺的採訪。“在談到美影廠的老藝術家特偉、阿達等人的時候,馬老師竟然淚流滿面,哽咽得説不出話來。”

  經歷了美術片的黃金時代,馬克宣是幸運的,但是眼看黃金時代被迫謝幕,老人又十分失落。私下裏,馬克宣曾經跟路盛章感嘆,“美影廠慘了哦,都承包出去了”。前幾年翻拍的《大鬧天宮》老人都沒有看過,“隨便他們怎麼弄吧。”他也明白,在市場經濟的今天,那種不計成本地投入、可以讓十幾個人為一個鏡頭的處理討論幾天的場景,已經不可能再現了。

  更讓馬克宣憂心的是,今天的中國動畫逐漸失去了自己的特色,馬克宣們創造的民族特色已經難覓蹤影。在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學院一樓,同樣一個以蚊子為主題的動漫作品,海報上尖下巴、大眼睛的人物形象,透著濃濃的日本動漫味道;獲過東京動畫節大獎的《紀念日快樂》,極像好萊塢製作的中國風。路盛章在課堂上問同學們看不看《大鬧天宮》《三個和尚》,有人回答説“不看”,因為“太老了”。

  “一個時代過去了。”路盛章想追問的是,“但那個時代的動畫真的過時了嗎?”他記得馬克宣曾經説過,創新才是中國動畫的精髓。所以在做奧運福娃宣傳片的時候,他堅持不直接使用傳統的水墨動畫技術,而是帶領團隊觀摩了十幾遍《大鬧天宮》,借鑒其中的祥雲、水花、海底世界等元素,用最新的軟體和技術再加工。

  接觸久了,路盛章似乎變成了老美影廠的編外一員,在藝術理念、藝術風格上與其一脈相承。這種影響是如此之深,似乎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在鼓勵製作福娃宣傳片的學生時,路盛章説的是“孩兒們,不要灰心!”儼然是孫悟空的標準口吻。

  如今,動畫學院裏還挂著《大鬧天宮》的海報,樓梯間還有孫悟空的形象彩繪。可惜,創作這部動畫的人已經不在了。

  馬克宣追悼會舉行那天,北京霧靄沉沉。因為要給學生上課,路盛章沒有去參加。他給自己的研究生打了一個電話,讓她代自己獻上一個花圈,上面只寫了幾個字:一路走好。挂上電話,路盛章腳步匆匆地奔向課堂,他也急著把從馬克宣那裏繼承來的火種傳遞給學生們。“這是馬克宣和美影廠的前輩們留下的財富,我要通過教育來傳承對中國動畫的熱愛和責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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