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 發佈時間:2015-04-17 20:29:43 來源:中國財經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爺爺奶奶每年都不變的除夕早飯是一碗白菜豆腐湯和一條魚。
奶奶説,從她記事兒起,除夕早上就一直是吃這兩樣東西。之所以這麼吃,是因為白菜象徵著聚財,希望全家都過上好日子;豆腐象徵著洪福,祈禱全家平平安安;魚則是“有餘”,鞭策全家在來年更加努力地工作和學習。
在春節期間,爺爺奶奶家裏的另一個必不可少的習俗是放炮。
説起這放炮,規矩可多著呢。比如,必須是燃放清一色的正宗鞭炮,而不能用煙花;時間則必須是在除夕晚上和初二晚上各燃放一次。爺爺説,前一次是為了請神;後一次是為了送神。
這樣的解釋顯然無法令我這個生長在新時代的無神論者心悅誠服。以前,我總是十分認真地問爺爺:“神不用和他的家人一起過年嗎?把神拉來咱家過年,他願意嗎?就算神願意來咱家過年,您為啥初二就給他送走呢?萬一神覺得咱家挺好的,沒住夠怎麼辦?要是惹惱了神,真的好嗎?”
每當我“認真”地拋出這一連串問題,爺爺總會鐵青著臉轉身閃人。
其實細細想來,爺爺奶奶當真相信吃了白菜豆腐湯和魚,再定時燃放兩挂鞭炮,那些美麗的願望就能實現嗎?神就會來嗎?只怕不是,至少不完全是因為這些。更重要的是,爺爺奶奶將很多過往的回憶和對於祖輩的懷念寄託在舊習俗上,它們註定要陪著老人一直走下去。
人與人之間又何嘗不是如此?
去年一次偶然的機會,我學到了“黃油蒸三蛋”這道菜,當時就想著春節回家給爺爺奶奶做來嘗嘗。
遼南小城並不像一線大都市那般,想買什麼都能信手拈來,足足跑了三家超市才找到一塊兒進口的紐西蘭黃油,我瞬間樂得如逆轉贏下一盤三國殺3V3比賽般合不攏嘴。不過,老人似乎對此不很感冒。“哎呀,就這東西啊,要是我去超市肯定不會買它。你做吧,我看看你用它做出什麼好吃的。”奶奶笑著説。
怎奈材料已經齊備,我也只好硬著頭皮試試了。一番忙活之後,“黃油蒸三蛋”被擺上餐桌,數塊兒白色的雞蛋和鹹鴨蛋連同黑色的松花蛋混雜在一起,與抹在容器內的金色油脂交相呼應、相輔相成,頗有一些黑暗料理的模樣。因擔心大家不愛吃,所以菜量不大,滿打滿算下來,也就約夠分給每人一小塊兒。
爺爺奶奶各自盛了一塊兒,將信將疑地品嘗起來。不,更確切地説,應該是少信多疑。出乎意料的是,兩位老人都覺得這道菜還真挺好吃。後來奶奶説:“老爺子愛吃,回頭我給他做。”
當一個人老去的時候,仍舊能夠始終如一地陪在他身邊,並且能真正從細微之處給予他關心和惦念的,或許只能是那位與他走過一生的伴兒。
除夕的年夜飯是全家共聚一堂的美好時刻,也是爺爺奶奶最高興的時刻。由於家裏人很多,以前都是分兩桌用餐。今年,爺爺特意去買了一張大號餐桌,全家人也得以坐到一起。爺爺説,這是商店裏最大的餐桌,這樣都坐在一塊兒吃年夜飯,才真正是闔家團圓。
回想這些年,兩位老人真是沒少為這短短7天的春節長假忙活。或是在臥室裏放一台電視,方便我們觀看;或者是將一間臥室的傢具調換下位置,方便我們走動;抑或是更換幾張新臺布,方便我們娛樂。每次我們回去,都會看到家中的一些變化,哪怕只是一點細小的變化。爺爺説,每年春節過後,他都要和奶奶進行總結,看看在我們回來的幾天時間裏,有哪些地方還不方便,然後就開始嘗試改變,力爭“與時俱進”。
對於爺爺奶奶而言,我們走出家門的那一刻,同樣意味著準備迎接我們再次走進家門的開始,哪怕這期間的等待是358天,而等來的只有短短7天。返回北京的前一天,全家人再聚到一起吃了晚飯。其間,爺爺突然説:“老太太,你瞧瞧這一大家子。當年你背個小包嫁到我家,那時候就我們倆。那時候你能想到咱家到今天能有這麼多人?而且,咱家這麼多人都出去工作掙錢了,沒有一個閒人,好不好?好啊,好啊……明天又剩下我們倆了……”
其實細細想來,爺爺奶奶當真願意天天如此勞累地搬動傢具,又一次次不遺餘力地上街購買家居商品嗎?他們當真會認為那7天假期值得花費358天去準備嗎?只怕不是,至少不完全是。更重要的是,爺爺奶奶太孤獨了,以至於不得不將再次團聚的期待和對於晚輩的思念寄託在一次次準備的過程中。因為當老人為我們又一次回家而忙碌時,就仿佛我們陪在其身邊。
我漸漸意識到,有些人會永遠陪在自己身邊;有些人則會定期出現陪自己一陣子,或是只能陪自己一小會兒:但他們都不可替代——陪伴——也許是這個世界上表現得最為平淡,卻最能讓人感受到幸福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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