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3日，在太原市美術館8號展廳，“火紅的山楂樹——俄羅斯當代油畫展”開幕，展期共20天。據太原市美術館介紹，今年是“中俄青年友好交流年”，這也是太原市美術館建成後首次舉辦國外藝術作品展。這次畫展上，共展出了20世紀俄羅斯多位油畫大師的180余幅作品，這些油畫大師包括上世紀50年代在中國舉辦“馬訓班”的馬克西莫夫先生、俄羅斯列賓美術學院前任院長弗明以及俄羅斯當代著名繪畫大師特卡喬夫兄弟。

　　這些作品均來自旅俄的俄羅斯油畫收藏家高先中，這位土生土長的山西人曾經是“國際商人”中的一員，在上個世紀遠赴俄羅斯白手起家，現在成為山西收藏俄羅斯油畫的第一人。這次，他將俄羅斯油畫帶回了故鄉。

　　A 拿著借來的3萬元在俄羅斯白手起家高先中是地道的太原人，大學畢業後進入山西省國際貿易促進委員會工作。因為妻子從事俄語教學和翻譯工作，高先中的生活處處離不開俄羅斯。1990年6月第一屆“中國對蘇聯東歐國家經濟貿易洽談會”在哈爾濱舉行，為了給妻子蒐集俄語資料，高先中在會場上拿到了很多俄方的宣傳材料，又在松花江邊的太陽島上幫妻子買到了一本俄漢對照商品詞典。那個時候，大學是會計專業的高先中還不知道，自己會走上中俄貿易這條路。

　　1993年12月15日，27歲的高先中拎著一大包皮夾克和皮手套，踏上了“北京—莫斯科K3∕4次”國際列車，列車從北京出發，駛向了7826公里外的莫斯科。在穿越浩渺的蒙古大戈壁、貝加爾湖、泰加原始森林，6天5夜以後，列車緩緩停靠在了雅羅斯拉伕火車站月臺。

　　這天是中國傳統的節日冬至，莫斯科大雪紛飛，寒冷而潮濕的空氣讓高先中精神一震。和他乘坐同一趟列車的中國乘客也開始陸續出站，他們的中國話讓高先中有了錯覺，覺得自己剛剛坐火車回到了太原。一齣站，中國乘客們逐漸分散，去往了不同方向。等回過神來，高先中發現自己已經被聽不懂的俄語包圍，這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離家很遠。

　　早在19世紀，高先中的高祖就曾單槍匹馬來到俄羅斯經商。不知是路途凶險還是生存艱難，高先中的高祖自離開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思夫情深的高祖母做了一個木頭假人放在房內，緩解思念之情。將近一百年後，高先中拿著借來的3萬元在俄羅斯白手起家。幾年後，他從一個不諳商貿的知識分子變成了中俄民間貿易中的一員，進而又逐漸成長為俄羅斯油畫收藏家。

　　B 從“國際商人”到油畫收藏家 1993年12月，高先中正式開始涉足中俄貿易時，正值蘇聯解體兩週年，這個時候的俄羅斯，經濟衰退，輕工業極度匱乏，中俄民間貿易（以下簡稱民貿）迅速發展。高先中抓住了這個時機，從浙江進來一批童裝，正式在莫斯科開啟了自己的民貿事業。“那是一個特殊的時期。”高先中説。從中國南方進來的旅遊鞋、服裝，空運到俄羅斯後價錢就翻了幾番，從不用擔心銷路。高先中認識的一個中國阿姨，每天半夜12點到市場批發皮夾克，清晨6點運到商場售賣。這個年近六旬的婦女，獨自在異國打拼最大的動力就是享受數錢的感覺，她當時每天能掙將近一千美金。不過在高先中看來，這種苦連他自己都受不了。

　　高額回報下，高風險永遠存在。這群民貿商人時常要面臨貨物被海關扣留的風險，動輒幾十萬的損失更讓這一行業充滿了傳奇色彩。在養家糊口的最初追求被滿足後，這位晉商開始思考更多的東西。“這是一個迴圈。”高先中説，“進貨，出手，掙錢，拿錢再去進貨……不賺錢煩惱，賺了錢也煩惱，這不是我想要的。”

　　1998年，在女詩人伊蕾的介紹下，高先中認識了時任俄羅斯美協副主席、俄羅斯藝術科學院通訊院士索洛明先生。索洛明是一名油畫家，與中國淵源很深。高先中由此走進了俄羅斯油畫圈，先後結識了俄羅斯畫界一批優秀的畫家。當時，受東南亞金融危機影響，1998年的俄羅斯迎來了經濟大蕭條，大量企業關閉，盧布大幅貶值。高先中利用這一機會，買下了第一批油畫。實踐證明，高先中的選擇是正確的。金融危機過後，油畫大幅升值，高先中賺到了他在收藏行業的“第一桶金”。

　　多年的收藏生涯，讓他和俄羅斯畫家之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索洛明和另一位實力派油畫家謝苗諾夫還為高先中的兩個女兒分別畫了肖像，畫中兩個女孩穿著俄羅斯民族服裝靜靜站立，典型的東方面孔充滿了韻味。即使後來高先中的油畫藏品超過千幅，昂貴畫作不計其數，這兩幅肖像仍被他視為珍寶。這次在太原市美術館舉辦的油畫展上，高先中就把兩幅女兒的肖像畫挂在了一進門最顯眼的位置。

　　C 最珍愛的藏品是一組文學題材油畫在高先中的千余幅俄羅斯油畫藏品中，有一組作品最讓他感到驕傲與珍愛。這是一組文學題材油畫，絕大部分出自俄羅斯當代油畫家茲維爾科夫之手，這一系列作品的內容是俄羅斯一批文學名家生活和進行文學創作的莊園景色，有屠格涅夫、普希金、托爾斯泰、萊蒙托夫、契訶夫等等。

　　高先中第一次與這些作品邂逅是在2009年的一個畫展上，當時這些畫已經被俄羅斯一位著名評論家克魯格雷·伊格爾收藏。高先中一再請求，這位評論家最終也沒有答應將畫轉手，這讓他抱憾而歸。誰知道4年後，這位評論家突然給高先中打來電話：“你還想收藏這些畫嗎？我老了，該把它們託付給你這個中國朋友了。”高先中十分驚喜，他立刻花重金收藏了這20余幅作品。誰知半年後，這位評論家就去世了。

　　2008年，高先中與朋友驅車前往萊蒙托夫生前居住的莊園參觀，快到目的地時，天氣突變，下起了瓢潑大雨。十幾分鐘之後，到達莊園時，天空又突然放晴了。這種天氣變化，讓高先中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一百多年以後，當我們來到萊蒙托夫莊園紀念他，感覺老天也在落淚。”高先中説，隨後的幾年，自己又去了很多名家故居，很多景色都在他收藏的畫中呈現。“中國有個詞語叫風水寶地，我覺得形容這些地方十分恰當。”高先中説，“這些地方充滿了靈氣，它孕育了大師，也孕育了無數優秀的文學作品。”

　　D “這麼美的東西，應該讓家鄉人知道” 高先中的童年是在“梆梆梆梆”的板鼓聲中度過的，他的父親業餘時間辦了一個民間劇團，高先中總能在家裏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京劇演員，《紅燈記》《沙家浜》等樣板戲成了他童年最深的記憶。高先中出生、成長于一個紅色時代，經歷了許多變革，作為一個“60後”，他所經歷的一切和內心的變化是現在的年輕人無法想像的。

　　來到俄羅斯後，異鄉人的經歷讓他對故鄉的文化更加懷念。2011年，在高先中的努力下，山西省的傳統藝術來到了俄羅斯，呂梁民間剪紙藝術家李愛萍來到莫斯科大學孔子學院，在中俄文化節上為俄羅斯學生表演剪紙，並帶來了自己近60幅作品。

　　經歷越是豐富，純粹的藝術就越顯珍貴。而來自俄羅斯文化藝術中的無數瑰寶對於高先中來説是“意外收穫”。交響樂、芭蕾、文學作品、油畫……這些文化藝術作品讓高先中著迷。而莫斯科濃厚的藝術氛圍也為高先中的愛好提供了便利。

　　在眾多藝術形式中，唯獨俄羅斯油畫最能給高先中帶來平靜。“油畫被稱作是繪畫中的交響樂，所以不管是風景畫還是人物畫，當你認真注視它時，看著它的色彩與構圖，都能夠感受到畫面中的律動。”高先中説，“這麼美的東西，應該讓家鄉人知道。多了解一種文化，就等於多了解一種生活方式。”

　　太原市美術館展覽的第一天，展廳裏就迎來了一名來自法國的參觀者，他在山西生活、工作，對俄羅斯油畫充滿了興趣。那一天，高先中和他聊了許久。最後高先中笑著説：“你看，你是法國人，生活在太原，我是中國人，卻生活在莫斯科，我們因為俄羅斯油畫走在了一起，這説明藝術是不分國界的。”

　　在高先中的藝術家朋友中，這些年來陸續有評論家和畫家離開人世，比如最年輕的藝術院士柴尼科夫、特卡喬夫兄弟的評論家克魯格雷，還有俄羅斯美術界的大師科爾熱夫、謝爾巴科夫、季林、阿巴莫夫、庫卡奇等也相繼去世。所以他希望通過自己的行動搶救世界頂級的現實主義繪畫藝術，把它傳播到中國，傳播到山西，讓更多的中國民眾通過油畫觸摸俄羅斯民族的靈魂。(姚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