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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方言我的年

  • 發佈時間:2015-03-23 14:32:56  來源:濱海時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 趙銳

  在不少朋友眼裏,現在過年也無非就是放假。他們早早制定了旅遊計劃,大年初一往往就飛到新馬泰、馬爾地夫去了。我對他們雖則羨慕卻無法仿傚,“父母在,不遠遊”,我雷打不動是必須從南京趕回老家淮安過年的。説實在的,現在這年過得實在寡淡,除了吃吃喝喝、拉拉呱呱,無非再加一個央視春晚,一點年味也沒有。曾經也琢磨過改革創新,但一落到實處可就難了:父母年紀大,兄姊事情多,再説我一年到頭難得閒暇,大過年的不帶著孩子回鄉小住幾日,著實也説不過去。於是,一年一年就這麼過下來。

  今年春節日子早,元旦過後不久,我便開始為給家人準備什麼過年禮物大費腦筋。就在這當口,10歲的女兒問我:“媽媽,你説我是哪兒人呢?”呵,這話像點中了我的穴位,讓我一下子説不出話來!要説傳統的“籍貫”吧,女兒戶口簿上填報的自然是她父親的家鄉。可毫無疑問,女兒對那個地名十分陌生,從來也沒有多少認同感。隨媽媽我算淮安人也説不過去,因為我十七八歲就離家漂泊,在南京生活的時間遠甚于在淮安。況且我的“籍貫”也是一個與我毫無瓜葛的紙上地名,甚至連我的父親、孩子的外公都説不清自己到底算哪兒人!女兒呢,她生在南京、長在南京,同學朋友都是南京小夥伴,可她一不會説南京話,二不懂南京習俗,三不愛吃南京土菜,四不知南京文史——這樣的孩子能算南京人嗎?可要不算南京人,她又算哪兒人呢?

  年前聚會,有一次偶遇相聲演員丁少華老師。得知我來自淮安,丁老師立馬模倣了一段淮安話,他那精準的發音、地道的用詞聽得我目瞪口呆,只有自嘆弗如的份!我讚不絕口地道:“丁老師,您這淮安話實在太夠味,跟我小時候聽到的老淮安話分毫不差!不過這年頭淮安已經沒人這麼説話了!”這不,現在但凡受過教育的淮安人,都不會再把“孩子”説成“匣子”。正式場合,大家還會有意無意地一律使用普通話。丁老師是“南京白話”的傳承人,他對方言的研究遠比我深入。他一聽我的話就笑了,他説除粵語、吳語等少數方言因擁躉者眾多而長盛不衰,包括“南京白話”在內的大多數地方話都危機重重。“以前説方言等於吃飯,是張嘴就來、每天必做的事情;現在説方言卻像喝酒一樣,不僅不是必須,而且只是少數人的興趣愛好,是需要傳承的‘非物質文化遺産’了。”

  是啊,從“五里不同俗”到“天下大同”,我們似乎只用了短短一二十年。記得小時候我們是那樣努力地學習普通話,千方百計地試圖淡化我們的口音,現在我們終於做到了言談舉止整齊劃一、標準規範。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我們走到哪都沒有語言障礙,地球雖大也無非只需換一換英語。只是,當我們發音如同播音員、用詞如同外交部、思維如同電腦時,我們是否擔心人性會因此枯燥、單一、同質、機械?世界日新月異,我們卻越發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如果我們對自己的身份無法認同,我們又該如何確立自己與他人、自己與社會的關係呢?從語言再聯想到飲食。2012年一部《舌尖上的美食》風靡天下,幾乎到了舉國上下無人不談美食的地步。為什麼一部表現吃喝的作品會讓中國人欲罷不能呢?為什麼我們看完片子會涌起濃濃的鄉愁?這種鄉愁是金錢、物質或別的什麼可以排遣的嗎?如果不能排遣,我們該怎麼辦呢?……這樣一想,我忽然驚出一身冷汗:原來飲食、方言、習俗這些東東實在是我們基因的一部分,它們養育、熏陶、塑造、改變了我們。我們之所以成為我們,他們之所以成為他們,秘密盡在於此!難怪我過年找不到年味,我連自己都丟了,到哪還能找到年味!

  這個春節,我是該帶著孩子回家好好找找年味了。以前老覺得淮安話太土,不如普通話時尚文明,但我今年真的好想把很土很土的淮安話重學一遍!我想帶著孩子把淮安老城走個遍,向她講述運河船閘、黃河故道以及漂母和韓信、吳承恩和《西遊記》的故事;淮安的軟兜長魚、平橋豆腐、蟹黃湯包是非嘗不可的,而且一定要穿街走巷地尋找才好,想在大飯店、大賓館的精緻菜肴裏感受年味?那可絕對是找錯了地方!還有還有,我該耐心傾聽老媽絮叨那些家長裏短,要知道這也是年的一部分,而且是相當重要的一部分。我還該想出新的內容,讓全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哦,世易時移,傳統已逝,我們再也不能重回過去。我不敢確定我的努力就一定能找回年味,但我敢確定:如果我現在不努力,許多年後當我孩子長大成人,她大概不僅會對過年沒有興趣,更有可能會對我們的文化沒有興趣。

  (趙銳,著名作家,中國作協會員,著有《單身母親日記》等,曾獲《讀者》徵文一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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