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約記者 程喆

　　昆山市市長哭了。上週六，江蘇省昆山市開發區中榮金屬製品有限公司汽車輪轂拋光車間發生爆炸，截至8月4日，事故已造成75人死亡，近200人受傷。這本是一次完全可以避免的災難，令人唏噓的是，本應發揮預防職能的安全生産監督工作，在這次事故中竟如同虛設。

　　“8·2”昆山特大爆炸事故的調查結果已經確定。事故調查組認定，粉塵濃度超標，遇到火源發生爆炸，責任主體是中榮金屬製品公司，主要責任人是董事長吳基滔等。當地政府則存在領導責任和監管責任落實不力的問題。

　　此次昆山爆炸事件，發生得看似突然，其實早有預兆。

　　就在爆炸的兩個月前，該工廠車間除塵設備起火。這個除塵設備是保障安全的心臟，粗大的管子與車間相連，在車間內分成很多條細管道，通向每條生産線。因除塵電機過熱，火苗順著管道蔓延，燒著了室外的泡沫夾芯板。

　　在工廠工作的人都知道，那次沒有發生爆炸，實在是萬幸。實際上，工人從進入車間開始，每時每刻都有生命危險。

　　據報道，車間開工後，金屬粉塵就會迅速瀰漫，半天下來，每個人身上全是粉塵，只有牙齒是白的；幹一上午活，工作臺落的粉塵就有一枚硬幣厚；員工每天在吃飯時間都要收拾自己的工作臺。除塵器以前是兩到三天清理一次，後為節省時間，清理時間挪到了每個月一天的假期中，有時候工期趕，清理還要延後。而這些粉塵，遇到明火很容易爆炸。

　　嚴重的粉塵污染更是早就敲響了警鐘，員工曾多次反映粉塵問題。2010年，有工人因為粉塵得了肺病，還在廠外大門口拉出了“造成肺病拒不負責，天理難容”的橫幅。

　　粉塵爆炸，一定有企業的過錯。在規範、負責任的企業中，拋光車間都裝有環保型的自動拋光機，可把灰塵吸附進一個整合系統，再經水噴淋作業後，灰塵就會沉澱。在粉塵密度檢測儀的檢查下，一旦粉塵濃度達到限額，儀器就會報警，車間還會專門配備安全員。

　　但環保型的自動拋光機比較昂貴，所以雖然該工廠的員工曾提出要更新安全設備，卻未被採納。

　　事發當天，是個週六，又是早晨7時37分，工廠應該不會有太多的人。但讓人始料不及的是，工廠彼時不僅有人，而且人滿為患。根據該公司網站資料，公司一共有450人，而當時在車間的人數達到264人，其中打卡上班的有261人。

　　之所以週六早上7時多，有超過半數的員工在上班，與這家工廠平時的作息制度有關。據昆山爆炸工廠1名失蹤工人的家屬透露，工時一般是從7時到22時或者23時（15個~16個小時），很多時候週末也要上班。但週末可以拿雙倍工資，每個月工人到手工資4000多元。據媒體報道，涉事工廠不允許工人週末請假，如果週末不上班，反而要扣錢。

　　爆炸事發後，除了企業外，輿論大多將矛頭對準了當地監管部門。更為諷刺的是，在今年4月南通市一起粉塵爆炸事故中，就造成8人死亡、9人受傷。前車之鑒近在眼前，慘烈事故卻未能避免。

　　而就在本次事故發生前不久的7月15日，當地有關方面召開全省安全生産工作新聞發佈會，稱全省連續12年事故起數和死亡人數“雙下降”，安全生産形勢保持平穩好轉態勢。

　　據中榮公司一位不願具名的內部人士稱：“這些年通知來了一籮筐，層層檢查也是家常便飯，但檢查來了就做做樣子，過後還是老樣子，沒見企業真正有什麼行動。”

　　以中榮公司的生産環境來看，按政策，早該被叫停整改，但每每面對相關部門的檢查，中榮公司總能通過減少當天工作量、突擊清理除塵、甚至用“公關”檢查人員的方法，順利過關。

　　據報道，從政府的安全監督角度來説，無論是人員儲備還是技術儲備都面臨不足。“昆山、蘇州、無錫的一個區級單位或鎮級單位下面的企業就有成百上千家。這麼多企業如何監管？安監部門的人手夠不夠？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國家註冊安全工程師戚志強説，“據我了解，很多安監人員的工廠經驗並不多，並且很多是沒有從事過這方面工作的，他們本身對各類安全標準也不是很熟悉。”

　　在草草檢查的背後，是中榮公司所貢獻的稅收和解決的就業問題。在昆山，無數個像中榮這樣的公司，撐起了當地的GDP。

　　近百條生命，毀於微末到肉眼難見的粉塵。事故是慘重的，教訓是沉重的。人民不相信眼淚。這樣的悲劇，能讓企業負責人和監管部門得到懲處，才能對其他企業起到警示作用。

　　受江蘇昆山“8·2”爆炸事故影響，蘋果代工廠富士康的昆山工廠已暫時停工，進行自查。然而，運動式的檢查並不能徹底消除隱患，否則，近幾年也不會發生多起粉塵爆炸事件了：2011年成都富士康、2011年浙江永嘉一家拋光作坊……檢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改進得跟上。

　　怎樣在頻發不止的粉塵爆炸事故發生之前防患于未然，明確企業安全生産責任，完善監管體系，仍然是企業和有關部門的未來之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