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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消逝的鄉村學校

  • 發佈時間:2014-08-06 08:31:46  來源:農民日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本報記者 吳佩

  52歲的趙旭峰現在只是兩個學生的校長了。盛夏正午的日頭很高,他站在內蒙古商都縣卯都鄉中心學校的門口,等著記者到訪。

  15年前,這所鄉村學校有500多名學生;5年前,這裡還有130多名學生,然而,隨著城鎮化建設不斷推進,如今留在鄉村學校讀書的孩子越來越少。

  “我們的鄉村學校,正在淪為孤島,還面臨著消失的危險,這種趨勢不可逆轉。”商都縣教育局局長賈益頂説。

  從原來的500人到只剩兩名學生,以卯都鄉為代表的鄉村學校人數不斷減少,按照目前的發展趨勢,很多學校或許就要關門了

  位於商都縣東北部的卯都鄉,距離縣城55公里。“這裡原本是個大鄉鎮,常住人口有兩萬多,現在年輕人基本都走了。”趙旭峰指了指不遠處的安靜的村落,其中的一些房子屋頂坍塌、土墻殘破,顯然已經很久沒人居住。

  建於上世紀60年代的卯都鄉中心學校,學生最多的時候有500多人,當時還開設了中學部。隨後,學生數量逐年減少。由於學生少,學校的校舍一下子閒置了很多。一排排的平房全都上了鎖,只有學前班的大門還敞開著,裏面傳來兩個孩子的笑聲,聽起來卻很孤獨。

  “這兩個孩子都是學前班的,下學期可能就要跟父母去縣裏上小學了。”在校長辦公室裏,趙旭峰點了一支煙,“如果再招不到學生,或許下學期,學校就要關門了。”他皺了皺眉頭,用力地吸了口煙。

  趙旭峰的辦公桌上還擺放著一本六年級的教案,上面積了一層厚厚的灰。辦公室的墻上,挂滿了學校拿到的各種獎狀和錦旗。其中的一塊金色牌匾上寫著:“獎給:卯都鄉中心學校獲商都縣中考第二名”。

  只是,這所鄉村學校,再也沒有中學部了,再也沒有小學部了,明年也許連學前部都沒了。門口的操場上雜草叢生,籃球架上的籃筐早已不知去向,白色的籃板也斑駁得快要掉下來。

  學生人數銳減在商都縣的鄉村學校幾乎成為不可逆轉的趨勢。即便是在學生規模最大的屯墾隊中心學校,2014年畢業生有23人,而一年級新招收的學生只有7人。該校校長張平説:“學生都跟著父母進了城,越來越難招。關門是遲早的事。”

  數據顯示,2000年到2010年十年間,我國農村學校以每天消失63所的速度在減少。儘管2012年9月,我國停止了針對農村義務教育學校的“撤點並校”,但並沒有改變一些鄉村學校最終“關門”的命運。

  “如果關門,學校可能會被改造成為養老院,已經關門的學校都是這樣的。但是想到學校關門,我還是很難過。”當了20多年小學校長的趙旭峰站起了身,使勁地摁滅了煙頭,重重地嘆了口氣。

  高級教師在當廚師、看大門,英語電腦課卻無人來教。一方面師資浪費嚴重,另一方面缺少優秀的年輕老師

  儘管只剩下兩名學生,但卯都鄉中心學校在編的老師仍有15人。因為學生太少,很多老師根本上不了課。

  “我們學校看大門的、做飯的,都是在編的老師,大多擁有高級職稱。由於沒到退休年齡,又沒學生可教,他們只能幹這個。”趙旭峰無奈地搖搖頭,作為高級教師,他自己也很久沒有走進過課堂上課了。

  不光是卯都鄉,在商都縣的鄉村學校,師生比例嚴重失衡已成為不爭的事實。玻璃忽鏡鄉的中心學校,現有27名在編老師,卻只有14名學生。學生人數最多的屯墾隊中心學校有37名在編教師,128名學生,師生比也高達1:3.5。畸形的師生比造成的不僅是教師資源的嚴重浪費,也加大了學校“關門”的壓力。

  即便“師資過剩”,張平卻認為鄉村學校缺老師:“我們最缺優秀的年輕教師。”屯墾隊中心學校老師的平均年齡是46歲,35歲以下的青年教師只有5人。而在記者到訪的卯都鄉、玻璃忽鏡鄉、大庫倫鄉的幾所中心學校,則幾乎沒有一名青年教師,教師年齡清一色都在50歲左右。

  年輕老師少,意味著很多課上不了。在商都縣的鄉村學校,最缺的是英語和電腦老師,而這直接影響了鄉村孩子的英語和電腦水準,導致了很多家長帶著學生“出走”。而在張平看來,鄉村學校還缺年輕的體育、音樂和美術老師:“我們學校,教體育的是一名將近60歲的老教師,平時只能負責課間操時的整隊。我們的孩子好久沒有上過一節像樣的體育課了。”

  “現在在編的鄉村教師,很多都是從民辦教師轉過來的,年紀大、觀念陳舊;而年輕老師的觀念比較新,水準也高,更適應現在的素質教育。但是,願意來我們鄉村學校的年輕教師實在是太少了。”賈益頂説。

  在編高級教師月收入7000多元,沒編制的不到2000元。“編制”導致青年教師下鄉難,後備師資不足,間接加速學校關門

  為了調整鄉村教師的年齡結構,提高鄉村學校的辦學品質,商都縣實行了“特崗教師”和“西部計劃”,希望能吸引年輕教師到農村執教,但收效甚微。

  屯墾隊中心學校四年級的語文老師張榮,正是一名支教的志願者。“我2003年考的大學,呼倫貝爾學院。”31歲的張榮個子不高,扎著馬尾辮,“我去年才來這裡教書,這是第二年。”

  2006年,張榮大學畢業,先在包頭當了一年多的老師,後來又轉到呼和浩特做文員,如果不是父親執意讓她回老家教書,此時的她大概正安穩地跟著丈夫在呼和浩特開著小超市,過著小日子。

  “剛來的時候,特別不情願,後來想想,老人都在老家,沒人照應,還是回來吧。”張榮告訴記者,大多數願意回村教書的年輕教師基本都是本地人,跟她情況類似,“外地的,都不願來村子裏教書。鄉村學校地方太偏,條件又不好。”

  “願意一直留在這裡嗎?”記者問。“跟孩子們呆久了,有感情了。村裏的空氣好,日子平靜,但如果有編制就好了。”張榮尷尬地笑笑,沒有直接回答提問。

  在商都縣,有編制的高級教師,一般的月收入能達到7000元以上,而沒有編制的老師月收入卻不足2000元。參與支教的老師沒有編制,張榮一年的薪水只有一萬五千元,平均下來一個月一千三百元都不到。“不夠花,太少了。”張榮搖搖頭自嘲道,“幸好是在農村,基本不花錢。”

  兩年的支教很快會到期,張榮已提前開始準備轉編的考試。“考試容易嗎?”張榮搖了搖頭:“競爭很激烈。現在很多老教師都沒到退休年齡,編制空不出來,但沒有編制,我們待遇就上不去。不管是支教的,還是應聘的,就算我們年輕教師願意留在農村,但如果長期解決不了編制問題,肯定又都走了。鄉村學校‘關門’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沒有像縣城那樣強勁的後備師資力量。”她第二次提到了“編制”。

  留在鄉村讀書的孩子多數家境貧寒,他們更需要幫助和關愛。而消逝中的鄉村學校也正嘗試改變,讓農村孩子能夠健康成長、擁抱夢想

  屯墾隊中心學校六年級男生劉彥鵬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媽媽了。“聽爸爸説,媽媽在我和哥哥3歲時離開了家,再也沒回來過。”劉彥鵬淡淡地説,眼神有些憂鬱。

  劉彥鵬的家就在屯墾隊鎮上,兩間破舊的平房,傢具簡陋。父親劉偉一直在家務農,拉扯雙胞胎孩子。“妻子是2003年走的,嫌家裏窮。這麼多年,我靠承包別人的土地養活他們,沒辦法出去打工,出去了,孩子就沒人照顧了。”

  留守在鄉村學校的孩子,大多跟劉彥鵬一樣,家境貧寒,來自單親家庭。僅僅在屯墾隊中心學校,128名學生中,單親家庭的學生就高達33名。“我們這裡的孩子,有的是留守,有的是單親,都缺少關愛,缺失家庭教育,比較敏感,不願與人交流。”張平説。

  “條件稍好的家庭,都帶著孩子去了縣城,市區、或是省城上學。”賈益頂告訴記者,與鄉村的情況相反,商都縣城的各所學校的學生人數呈逐年增長的態勢,“現在,多數家庭只有一個孩子,望子成龍,大家都嚮往相對好的教育資源,這個可以理解。但是,”賈益頂話鋒一轉,“我們留在鄉村學校的孩子更需要關愛。”

  如何培養留在鄉村的孩子,成為了鄉村學校校長們共同面臨的問題。張平正在嘗試進行一些改革:“現在看,城鄉孩子的差距,不光是學習成績的問題,更是素質和習慣的差別。我想在這方面多下點功夫。鄉村教育,得走跟城市教育不一樣的發展道路。”為此他專門開闢了德育課程,教孩子學習傳統文化,背誦《三字經》。他還在村裏流轉了50畝麥地和多畝蔬菜,一方面改善孩子們的營養,保證健康,另一方面也能讓孩子從小學習勞動。“要單純地向農村孩子講素質教育很難,我想讓他們先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認識鄉村,認識自然,同時還要有健康的體魄。而要做好這些,我們鄉村學校的校長一定要轉變理念。”張平説。

  在不可逆轉的城鎮化浪潮中,鄉村學校的消失幾乎成為定局,賈益頂感慨道:“我擔心的是,鄉村學校消失後,我們的鄉村教育怎麼辦?即便學校消失了,鄉村教育也不能消失啊。”儘管困難重重,這個國家級貧困縣的鄉村學校,仍然在大草原上默默地堅守著。“我們農村的孩子也是孩子,就算學校只剩下一名學生,我們也要把學校辦好,農村的孩子也應該享受到優質的教育。”趙旭峰説得很堅定,他身旁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筆寫著一行字:和我們一樣享受春天。這是他的願望,也是所有人的願望。

  趙禮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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