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社科院副院長:條件成熟時應疏解一批行政資源
- 發佈時間:2015-07-29 14:19:37 來源:北京晚報 責任編輯:李春暉
在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調整經濟結構和空間結構,走出內涵集約發展的新路,促進區域協調發展等目標下,應該如何佈局,又有哪些難點需要突破?本報專訪了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副院長、中國總部經濟研究中心主任趙弘。
“北京要想高效運作,
需要補齊兩個短板”
北京晚報:京津冀協同發展,您認為最亟待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趙弘:我覺得現在有這麼幾個難點,或者叫需要深化的部分。
第一個是推進規劃實施的工作機制,還需要有探索、有創新。現在規劃已經制定了,但是到底怎麼落實,我認為還是應該有一個具體的推進主體。這個主體不僅是中央最高層面的領導小組,還應該有一個各部委和三地政府參與其中的委員會。這個委員會是能夠把各個部委和地方政府聯繫在一起的協調組織,通過這個組織,我們能夠動員更多的資源參與。我認為應該由國家發改部門來牽頭做這樣的工作。
因為現在看起來,很多工作不是京津冀三地就能夠協調的,更多的還是部委。在北京各種資源當中,中央層面的資源佔了三分之二還要多,如果沒有這樣一個組織結構,很多工作就難以落實或者沒有抓住主體。
第二個緊迫的難點,就是建設符合城市規律,符合區域城市群發展的快速軌道體系。前一段時間,我們充分調研了廊坊地區和周邊的縣市區,從掌握的情況看,現在最為緊迫的,就是周邊城市和北京缺乏基本的交通條件。
北京晚報:近年來北京及周邊一直在發展公共交通,為什麼説京津冀地區還缺乏基本的交通條件?
趙弘:根據我們研究的成果看,北京要想高效運作,需要補齊兩個短板。第一個,中心城要提高地鐵的密度,基本做到500到600米就有一個站。
在這個基礎上,我們就可以採取比較有效的經濟杠桿手段。比如收取更高的停車費、擁堵費,限制小汽車進入城區。
但是現在迫切的制約因素就是我們的地鐵密度不夠,滿足不了人們改變交通出行方式的要求。你不讓老百姓開車,他沒有替代産品。那麼你收擁堵費,社會的接受度就差,而且確實影響大家的工作和生活。
從國外的經驗看,這也是大城市必經之路。比如東京它的地鐵密度很大,機動車出行算下來,每一輛汽車年運作里程還不到我們的一半,人家的車輛就是節假日用一用,平常時間都坐公共地鐵體系上下班。
第二個短板就是能夠把北京的市郊鐵路加快聯繫起來,最近不是説規劃地鐵通到了固安、燕郊,我認為這是一個好的開端。但是這依然不符合城市規律,為什麼呢?因為你從固安還是哪也好,如果站站都停到達北京,耗時過長。為了建設周邊的新城或者叫微中心,我們必須建設能夠到達中心城的一站式的、大容量的、低票價的、高速化的軌道交通。
這個短板補起來後,一方面中心城的一些功能就可以疏解出去,另一方面,周邊可以和北京合作,建設一些産業孵化器,很多新的産業功能也可以到這些新城區發展。
“大容量、高速化、一站式、低票價,
幾個特徵必須同時存在”
北京晚報:也有一種看法認為,交通承載力提高了,只會提高城中心區的人口數量。
趙弘:現在存在一種看法,認為北京如果打通了和周邊城市的斷頭路,建設了快速的軌道體系。可能使得周邊的人到北京的便捷度提高,北京的人口集聚會更多、城市病更嚴重。我認為這是一個認識誤區。
到北京來發展的人,交通便捷只是一個因素之一,並不是説路一通人都到這來。逆向看,北京往外疏解和周邊形成協同發展,特別是形成合理的功能分工的話,交通則是前提條件,沒有這個條件其他一切都實現不了,所以我認為這兩個權重是不一樣的,不應該用前者混淆人們的視聽,使得我們滯後交通發展。
從國際情況看,凡是國際化大都市,都能和周邊形成這種交通聯絡,比如説紐約就有3000多公里的市郊鐵路,倫敦也有3000多公里。我就想起來我15年前到加拿大多倫多,看到這種景象,上班期間有很多人從火車站涌出,然後進入地鐵,然後進入寫字樓,下班了又從寫字樓進入地鐵又進入火車站,然後回到了他的居住地。我就問導遊這是怎麼回事,他説是他們住在衛星城坐的火車班車。
北京晚報:就像通勤車。
趙弘:對,通勤車,就是上班時間連續密集地發送,下班的時候也是密集地往回發送。這個可能比較符合這種特大城市的規律。
北京晚報:在之前的規劃中,北京也曾經構想過建設衛星城或者説新城,但最終結果並不算理想。
趙弘:衛星城建設我們研究完以後得出三個結論,就是北京的衛星城,方向很對,思路正確,也符合國際很多城市的慣例,但是我們有三條沒有抓住。
第一個就是空間距離上,衛星城與主城之間,應該三十到七十公里之間的距離,太近形成臥城,太遠沒有吸引力。衛星城與主城之間應該以綠色隔離帶區分,不是攤大餅一樣連成一片。
第二就是衛星城與主城之間,要有交通通道。這個非常重要,衛星城和主城中間一定要通過大容量、高速化、一站式、低票價的交通體系聯繫起來,這幾個特徵必須同時存在。所謂一站式,就是中間不能停,中間有站,就會形成攤大餅的局面。
北京晚報:就像現在北京與通州、昌平等地區的局面?
趙弘:對,從這個意義上反思,地鐵站站停,結果是把城市攤到沿線了,把綠化隔離破壞掉了。而且,站站停就會很慢,從北城坐到南城幾個小時出去了,這不符合這個城市的發展要求,一定要以人為本構建一個一小時交通圈,或者一個半小時交通圈。
還有第三點就是要控制新城或者衛星城的規模,這個衛星城的規模要控制在你住在其中,15分鐘就可以抵達交通樞紐。
北京晚報:但又一個問題是錢從哪來,軌道交通成本比較高。
趙弘:對,現在成立了一個京津冀加鐵路的基金,用這個基金在建設。但這個基金的規模我認為不夠,沒有體現出“三地四方”這樣一個概念。應該拿更多的資金,同時要把它看成一個更大的開放平臺,應該能讓更多的社會資本進入。
“條件具備的時候,
應集中疏解一批行政資源”
北京晚報:説到京津冀協同發展,很多人都會想到北京的疏解。但現實我們看到,“請人走”也很困難。
趙弘:現在要厘清市場跟政府的關係,就在於哪些資源政府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哪些資源是市場主體的一種選擇。從這個意義上講,政府能發揮作用的一個是行政機構,一個是事業單位,第三個是央企總部,這三個層次的資源政府可以更多地動員。要讓人願意走出去,政府應該做好三件事情。
第一個,是從頂層設計到推進機制這個建設工作,要形成強大的規劃引導能力和社會宣傳力量。
第二是要著力來構建硬體條件和軟體條件,比如説硬體條件就是我們説的軌道體系,軟體條件就是公共服務。
第三是通過經濟杠桿的形式,通過資金的投入,引導資源的遷出。
這是政府做得一般意義上的工作,那麼可以著重做的,就是等基本條件比較具備的時候,應該把一些行政資源、一些事業單位資源集中疏解。
北京晚報:集中疏解應該怎麼去做?
趙弘:比如説北京的行政資源建設一個政務新區,或者類似于行政副中心這樣一個定位,在這個區域來集中建設。因為政府資源本身就有很強的帶動能力,能夠把資源帶動出去。
集中疏解以後,公共服務也就有了市場需求。那麼再集中疏解一些功能服務的資源,例如教育醫療,它就形成一個對接。這樣短時間內,我們不僅提高了被疏解地或者叫承接地的公共服務的水準,也增強它的引力。
因為公共服務資源非常有限,周邊的空間又非常無限,如果希望周邊公共服務都達到像北京市內的這種公共服務水準,那是不現實的,不要有這種烏托邦式的思維。必須腳踏實地的,在有限的空間上來佈局,用有限的資源在短期內提高某一地區的公共配套水準。
此外,還要解決存量和增量的關係,要以增量控制為重點。因為存量的疏解需要過程,難度大成本高,甚至面臨一定的風險,我們應該把控制增量繼續增加,減緩城市病的惡化程度,作為主要任務。
“強行外遷市場,不是真正的疏解”
北京晚報: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一些專業化市場能否可以遷出。
趙弘:我覺得批發市場也需要集中化疏解。要集中化疏解、定點疏解,以品牌移植為核心,以保護品牌、保護市場為它的核心內容。不是簡單地從北京攆出去,也不是多點佈局。
多點佈局分散了資源,也很難實現交通的便捷。市場需求一分散,商戶無法實現盈虧平衡,他就沒有外遷的動力。強行地把它遷出去,就意味著破壞,這不是真正的疏解。
我們到河北的調研發現,現在河北開闢了一些市場,但是都是河北人在經營,北京市場的人並沒有轉過去,實際上沒有起到疏解作用。
北京晚報:此前也曾有新城規劃,但在規劃落實中,因為利益的因素,新城與中心城區之間不停地加點,最後變成了攤大餅。在京津冀協同發展的規劃實行中,會不會再次出現這種問題?如北京與河北某地之間的軌道交通,逐漸加站,形成新的“大餅”?
趙弘:確實存在這個風險。規劃應該有一定剛性、權威性。現在我們的規劃,往往被各種利益主體所左右,它的權威性、嚴肅性得不到保障,規劃就失去規劃引導的作用。北京這麼多年的發展,已經體現出了這個問題。因此今後要強調規劃的這種剛性、約束性,這也回到了最開始的問題,需要一個國家牽頭的機構來保證規劃的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