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譎雲詭的支付江湖再陷巨瀾前夜。

　　經歷起起落落，2011年首批27家獲得第三方支付牌照的機構，轉眼五年牌照期限將滿。臨到續牌期限，卻偏遇整個互金産業冷鋒過境。

　　“可能不止是經營預付費業務的第三方支付，做收單的機構也可能會面臨續不了牌的尷尬。”一位接近央行支付結算司的人士向經濟觀察報透露，“去年底到今年，e租寶、中晉、快鹿等上百億規模的網際網路金融平臺不斷出事，到底還有多少風險隱藏其中現在還很難準確評估，監管部門的壓力也非常大，因此為P2P提供支付通道的機構被查得很嚴；另一方面，去年大量二清違規事件開始涌現，現在央行和銀聯都在打擊這些違規行為，在這中間牽扯較深的支付機構，續牌也會比較堪憂。”

　　2015年1月，上海暢購成為倒閉的第一家經營預付卡業務為主業的支付機構，預付卡業務的生存危機開始凸顯。2015年下半年以來，系統性風險逐漸暴露，網際網路金融開始集體面臨考驗。百億級P2P平臺出事，第三方支付亦牽涉其中：e租寶所使用的第三方支付通道是易寶，中晉曬出“子公司”上海千悅企業管理有限公司的支付牌照。

　　3月18日，人民銀行和國家發展改革委聯合印發《關於完善銀行卡刷卡手續費定價機制的通知》，用於完善銀行卡刷卡手續費定價機制，新規實施日期被定在了9月6日。距離新規實施尚有半年時間，上述人士透露，在此期間，監管機構整肅支付市場的力度還將進一步加大。

　　一位接近監管人士稱，新規實施之前，還將針對二清等展開專項檢查。至於如何續牌，央行將根據各支付機構的經營狀況進行判斷，並無明確界定標準。

　　不過，此次支付續牌會令支付機構厘清“二清”迷思嗎？且加速其轉型進程？無疑，未來刷卡費率市場化定價賦予支付機構更多主動權，這將或多或少改善收單市場之亂象。

　　“二清”迷思

　　所謂“二清”機構，是業內的一個專業話術，區別於作為一清機構的銀行和擁有第三方支付牌照的機構，二清機構未獲得央行支付業務許可，幾無設立門檻。在持牌收單機構的支援下實際從事支付業務，因長期在法外之地遊走，大量套現、套碼、跳碼、變造交易等行為與其直接掛鉤。

　　一位第三方支付副總裁向經濟觀察報坦言，二清機構在法外之地的野蠻生長早已成為業內眾所皆知的秘密。“二清可以玩的花樣太多了，當然風險也高。”該人士表示。他解釋，資金清算是由支付機構直接給到商戶，但是二清模式下，由收單機構劃給二清機構，有時候二清下面還有三清、四清、五清，資金每多一道，就多一重風險。商戶數據都是一清機構的名單中隨機匹配的，大筆金額可以拆分成小筆進行匹配，結算的時候金額也可以改變製造。有時候是人為的，有時候是系統漏洞所致，但偶爾一兩單出現差錯，商戶很難發覺，只要後臺有系統，無論是一清還是二清機構，都可以操作套碼、跳碼。跑路風險也極高，出現大額資金沉澱的時候，這種風險就會被放大。套現通常都是以萬為單位的，因此二清問題背後牽扯到的資金體量龐大，一旦二清機構跑路，商戶的錢被卷走，就有可能釀成惡性的社會風險。二清機構可以包裝虛假商戶、變造交易資訊，但更嚴重的是用戶資訊洩露。“去年遭中匯洩露三千多萬持卡人資訊事件，導致市場上出現大量的假卡偽卡，所引發的資金安全風險直到現在，銀行和第三方支付機構們還在為此付出代價。”“但是對許多人來説，做二清是一件非常有吸引力的事情。一家持牌經營的支付機構，自己的技術團隊就需要幾百號人。二清機構多數都是皮包公司，沒準入門檻，更沒有什麼風險管理，許多商戶連實際經營業務都沒有，其所辦理的POS機常常被用於信用卡套現、從事民間借貸，也可以用來洗錢。”

　　自2014年以來，手刷開始在市面蔓延，該人士向經濟觀察報表示，“手刷模式在很大程度上便利了二清機構的運作。比如樂富手刷這樣的産品，去年採取了激活一台送一台，迴圈送的銷售策略，完全不計硬體成本，二清機構獲取通道更加便利，從手續費和套現的資金中賺利息的錢。”

　　經濟觀察報記者在一代理人士手中見到樂富“一機4費率”的手刷，對方向記者坦言，一機N費率實則就是為了操作套碼。

　　值得注意的是，二清機構釀成的風險事件，一清機構要負上大部分的責任。

　　一位接近銀聯的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支付機構樂見，甚至主動推動二清發展的原因在於“一個是迅速做大規模，二清機構從本質上來説就是支付公司的代理商；支付公司報到銀聯的數據可能是走的是縣鄉（目前市場最低費率），但實際就按正常的費率來收，從中賺取差價。”

　　今年3月，央行針對去年11月開始的抽查結果，對涉及違規的銀行和支付公司責令整改。該通報文件顯示，部分被查單位外包商合作管理不規範，存在外包合作協議簽訂不規範、外包機構資質參差不齊、收單業務被外包機構再次轉包等情況。中信銀行上海分行，中國銀行湖北省分行，上海浦東發展銀行呼和浩特分行，快錢支付清算信息有限公司，拉卡拉支付有限公司寧波分公司，樂富支付有限公司，現代金融控股（成都）有限公司長春、青島分公司，上海德頤網路技術有限公司安徽分公司，深圳瑞銀信資訊技術有限公司合肥、內蒙古、寧夏分公司，上海華勢資訊科技有限公司山東分公司等企業都牽涉其中。央行通報，責令存在嚴重違規行為的瑞銀信、現代金控、快錢、樂富4家支付機構對違規行為全面整改，確保合規經營。央行將以上支付機構列入重點監控對象，並嚴格審核主要出資人變動、高管人員變更等變更事項申請，審慎考慮業務續展。但另一項處罰卻令記者注意到：瑞銀信、現代金控、德頤、華勢和拉卡拉在虛假商戶比例高於65%的地區遭到了停止收單業務的處罰；而樂富公司是整體商戶虛假率高於65%，卻並沒有遭到類似處罰，是否有另行處罰未可知。

　　經濟觀察報獲得一份來自中國銀聯的數據，2016年1月到2月整體POS交易規模出現了一定程度的縮水，由37426.2億縮水至26532億。其中快錢尤為明顯，由1月934.7億交易規模萎縮到了358.6億。儘管因春節關係，歷年二月份交易規模都會縮水，銀聯整體交易量下滑相對合理；但快錢交易量之變動仍顯異常。“有些機構就算能夠續牌，搞不好也會被停新，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上述第三方支付副總裁告訴經濟觀察報。

　　停新在支付行業並不新鮮。所謂停新，指的是央行叫停第三方支付在部分省市的新商戶拓展，屬於對支付機構的較為嚴厲的懲罰手段之一。2014年初，信用卡預授權百億危機曾經帶來一輪行業風暴，彼時匯付天下等8家支付公司因對代理商管控不力在一些省市被央行勒令停止新商戶拓展，因此失去了傳統收單業務的半壁江山。

　　對於深陷“二清”業務的機構而言，這無疑是滿心焦灼的一個月。

　　一位接近監管的人士透露，新規實施之前，對於上半年的經營情況，央行還將針對二清等展開專項檢查。至於即將公佈的續牌問題，將根據各支付機構的經營狀況進行判斷，並無明確界定標準。

　　 轉型迷茫

　　事實上，近年來，一些行業積累較深的支付機構，多已進入了“支付+”時代，升級轉型路徑多樣，卻各有悲喜。

　　2014年的停新徹底大挫了匯付天下奮戰收單市場的銳氣，此後恢複業務也不復往日激進。卻利用此前建立的代理商網路幹起了理財的生意，似乎找到了全新的生存之道。

　　同在上海的另一家支付機構快錢則走上了另外一條生長道路。

　　2014年底，萬達以3.15億美元收購快錢68.7%的股權。“嫁入豪門”之後的快錢在2015年6月祭出大招發行“穩賺1號”。但産品名稱受到一些質疑，更因非公募産品不能公開宣傳推廣而曇花一現，之後就鮮見市場動作。私募基金即將正式邁入“牌照”時代之際，和許多網際網路金融産品一樣，快錢的一些理財産品開始面臨資質之疑。

　　央行支付續牌前夜，中國基金業協會會長洪磊在中國資産管理市場2015報告上表示，《私募投資基金募集行為管理辦法》已經制定完成，月內有望正式公佈。這則消息對於網際網路金融經營的非標産品而言，似乎並不是一個利好。

　　根據2015年12月中國基金業協會發佈的《私募投資基金募集行為管理辦法（試行）（徵求意見稿）》，“募集機構應當在向投資者推介私募基金之前採取問卷調查等方式履行特定對象調查程式，對投資者風險識別能力和風險承擔能力進行評估，投資者簽字承諾其符合合格投資者標準”且“任何機構和個人不得為規避合格投資者標準募集以私募基金份額或其收益權為投資標的的産品，或者將私募基金份額或其收益權進行拆分轉讓，變相突破合格投資者標準。”

　　沒有公募牌照，私募合格投資人的界定是100萬起投，而來自快錢錢包APP的界面顯示，快錢所經營的理財産品依然以100元起投、沒有明確披露産品細節的快定盈天數系列和類信託拆分的快定盈萬達北區等産品為主，未來或將面臨一段尷尬的時間窗口。

　　樂富也是同樣如此。一方面樂富旗下P2P金錢窩面向商戶和代理商的融資，另一方面這部分資金用於墊付商戶資金以實現“T+0 資金秒到”，金錢窩的産品在合規性上亦存在“資金池”問題。

　　拉卡拉借殼西藏旅遊實現上市的資訊已經公示，一TMT風投人士評價認為，今年資本市場將對支付行業有一定的關注度。

　　9月6日以後，收單市場中行業分類將被徹底取消，呼喚已久的借貸分離也將正式落地。發卡行借記卡成本不超交易金額0.35%，貸記卡成本費率不超0.45%，發卡行服務費成本整體下降。網路服務費費率水準也將下調，收單側則實施市場政府不再干預。

　　刷卡費率市場化定價賦予支付機構更多主動權，或將加速行業優勝劣汰，甚至洗牌。一家股份制商業銀行的電子銀行部總經理告訴經濟觀察報，這同時也意味著對市場參與者的整體服務和作業能力、場景創新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多家支付機構負責人也表示期待價格改革的落地，屆時收單市場的亂象將得到大幅改善，支付機構能夠聚焦産品和服務的競爭，創新的價值將得到充分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