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泥料製作的掇只壺

　　大彬筋紋圓頂壺 張明強作

　　定窯白周盤壺

　　紫砂壺收藏——

　　近日，有紫砂入門愛好者買了一把壺，作者告訴他，不必進行所謂開壺，只要用開水沖洗乾淨，即可泡茶。並告誡他不要被所謂的龍血砂、黃金段、紫茄泥等所謂高端稀有紫砂料所“誘惑”，選紫砂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原礦純料為好。

　　歷史上，紫砂壺之所以備受文人喜歡，是由於其“五色土”既有天然之美，又變化多端，燒成顏色多種多樣，因此，對於紫砂壺來説，原料是非常重要的。而此前，“化工壺”也曾激起過極大的爭議，故本報延請業界專家就紫砂壺收藏中的原料問題進行深入探討、辨析。

　　文、圖/廣州日報記者 江粵軍

　　命名細化有道理沒標準

　　叫得很炫不排除是炒作

　　過去二三十年，紫砂泥料往往只分為紫泥、朱泥、段泥、本山綠泥等幾類，為何會突然出現諸如龍血砂、黃金段、紫茄泥這些據説非常珍惜的礦料呢？

　　紫砂壺藏家李長平告訴記者，紫砂壺之所以會得到那麼多人的喜歡，就是因為紫砂泥料還在原礦狀態時，就呈現出紅、紫、黃、黑諸種顏色，所以古人稱之為“五色土”。而紫砂壺發展史上的第一個高峰期在明末清初，現在正在産生第二個高峰，各種品類色彩繽紛。紫砂壺創作者、鑒藏家張明強也表示，現在可謂是紫砂六百年曆史中最輝煌、品質最高的時代。由於紫砂礦每個礦層的礦泥含量、成色是不同的，也由於科技的進步，現在機器分揀比過去細緻得多，使得紫砂的燒成顏色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豐富。另外，還可以將不同的原礦進行拼接，在窯溫、窯內氧化氣氛、還原氣氛的控制方面，現在也比過去要有效得多，所以，即便同一種泥料，燒出來的顏色也千差萬別。

　　由於礦泥本身顏色就變化莫測，很難給予科學規範的命名。李長平説，此前朱泥、紫泥、段泥的分類法比較簡單，現在人們開始進行細化，但沒有統一標準，同樣的石頭在不同藝人手裏，可能會出現不同的叫法，有的人取得比較樸實，有的人則會叫得很炫。不過，比起明代《陽羨茗壺係》上記載的紫砂品類海棠紅、定窯白、冷金黃、淡墨、沉香、水碧等，像龍血砂、黃金段、紫茄泥的叫法，似乎還是缺了點文化氣息。“近些年來，我主要收藏一位老藝人的當代作品，由於他過去就是找泥料的，而且只認單一礦源，所以他手裏有很多種不同顏色的原礦。過去人們看到的朱泥原礦一般是黃色的，燒出來才呈紅色，但在這位老藝人手裏，有兩種黃色的朱泥原礦，還有兩種紅色的朱泥原礦。我的理解，今天人們所謂的‘龍血砂’可能就是其中的一種紅色，由於其顏料稀有，在其他礦源的邊緣——有的稱為‘龍筋’，有的稱為‘龍脈’，所以命名為‘龍血砂’。”李長平談道。

　　對於這些名稱的出現，江蘇宜興輕工業學校高級工藝美術師李斌表示，命名越來越細化，也是事物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産物，只要本質沒有變，能得到大眾的認可，多一個名字少一個名字，無所謂。另外，冠上一個吸引人的名稱，也是一個賣點。

　　張明強則認為，像“龍血砂”之類的命名，可謂是現代人的一種炒作。龍血誰看到過？而純礦的紫色，不可能有近於茄子顏色那樣的。“黃金段”又是什麼意思呢？“我們的段泥，其實以前叫團泥，因為宜興人‘團’跟‘段’讀音不分，所以團泥後來演變成了段泥。在宜興青龍山和黃龍山之間有一個地方叫團山，從這個地方挖出來的紫砂原礦就叫團泥，燒制出來就是黃色的，但比較淡。所謂的‘黃金段’，我想其實是加了二氧化鋇的。”張明強説。

　　添加氧化物基本無毒

　　如不明示有欺詐之嫌

　　事實上，由於化工技術的進步，今天人們已經可以調出各種顏色的紫砂泥料。要讓壺顯得紅一些，就加點氧化鐵；要讓壺成色黑一點，就加點氧化錳；要想成色綠一些，就要添加氧化鉻；要顯得更藍一點，就加氧化鈷。張明強甚至認為，現在市場上不添加色素的紫砂壺並不多，因為今天的紫砂愛好者有80%以上喜歡絢爛的顏色。

　　“但之前有媒體曝光所謂添加化工色素的壺對身體有毒有害，其實並不專業。從現代科學角度講，紫砂壺添加的這些化工色素可以説是無害的。國際上規定，有兩種金屬氧化物不可添加：一是氧化鉛，一是氧化鎘。氧化鉛的主要作用是增白，紫砂壺最不需要美白效果了；氧化鎘則是增加陶瓷的感觀亮度的，紫砂也不需要像瓷器那般晶瑩剔透的質感。所以，這兩種有害的金屬氧化物，紫砂原料裏面幾乎為零，原礦中也沒有。但日用級的紫砂壺，每天都要拿來泡茶，當然還是沒有添加為好。像陳設壺，一般都是花器，顏色鮮艷一點，可以吸引更多目光。”張明強説。

　　李斌也強調，添加氧化物的壺，的確對身體無害。有時候由於原礦泥品質比較差，發灰、發暗，為了改良其鮮艷度，創作者就會加入氧化物。同時，紫砂泥料是無法人工合成的，“那些品質不好的壺，可能有一些是低檔的泥料，或者是別的泥料混合一點紫砂泥調配而成，所以新壺基本上都不會有毒，最多並非正宗紫砂料，泡茶效果沒那麼好，手感也沒那麼好罷了”。

　　李長平則表示，紫砂原料中，量最大的是紫泥，較稀少的是朱泥，因此有人會用普通的紫泥加上鐵紅粉，燒出朱泥的感覺，雖然無害，但如果不説明，直接標示為朱泥，就屬於欺詐行為了。

　　當然，像花器中將添加了氧化物的泥料作為化粧土，讓壺顯得更美觀，在李長平看來也是無傷大雅的。“以前蔣蓉大師做枇杷壺鈕，鮮黃鮮黃的，也是需要添加氧化物，但不會對沖泡産生影響。但如果整個壺身都添加氧化物的，就我的觀點，作為陳列器也不建議。我們收藏紫砂是為了欣賞美，結果欣賞到的是假像，沒多大意思。因此，儘管將化工料一棍子打死不可取，但提倡化工料顯然是不合適的。”李長平道。

　　黃龍山泥如頂級和田料

　　泥潤色正材質歷久更美

　　對於收藏級別的壺，張明強認為，不僅料一定要是原礦的，還必須是出自宜興黃龍山的頂級料，就像和田玉一樣，一定要新疆羊脂白玉才好。“為了子孫後代，現在黃龍山的礦被封十年了，但宜興周邊地區，像長興等地也出産紫砂料，而且成分跟黃龍山的基本一樣，甚至達到95%相同度。所以，藏家必須區分清楚。”他説。

　　李長平也告訴記者，長興和宜興的土地、礦脈是一脈相承的。“雖然礦封了，但宜興很多藝人家裏其實是囤積了大量黃龍山泥料的，做一二十年沒問題，而對於一些才開始從事紫砂壺製作，又沒有家業傳承的人，就必須買泥料，這當中很多就出自長興。此外，浙江嵊州和河南地區也出産紫砂泥料。我就從網上買過一個河南的紫砂茶壺，也買過一把下面刻有嵊州紫砂字樣的茶壺，很多玩壺的朋友第一眼看，只是覺得壺的造型上比較特別，對泥料卻沒有提出質疑，可見泥料和宜興的比，看起來不會很唐突。”

　　那麼，黃龍山的泥料跟其他地方的紫砂料，到底有什麼具體區別呢？

　　張明強説，其他地方的紫砂礦石純度沒有黃龍山的高。譬如同樣一噸泥料，黃龍山可能可以挑出五公斤，其他地方的只能挑出兩三公斤。

　　李長平則談道，像長興的紫砂料發色沒有宜興的那麼多，長興以紫泥為主，其他泥料品種相對較少。而且即便同樣是紫泥，宜興泥料會比較潤，發色比較正，而長興的看上去會幹澀一點，當然這種差別微乎其微，即便是行家，也要帶著挑剔的眼光去看，才會發現。

　　李長平還強調自己喜歡黃龍山單一礦源做出的壺。“一把壺做好了，形式美感就不會變了，但養壺的過程就像養小孩、養寵物一樣，天天在變化、生長著，在使用當中和你有呼應——壺的表面會越用越溫潤，發色越來越沉穩，摸上去越來越光滑。這些都是泥料帶來的，不過現在很多人對材質還不夠重視，更追求名家名頭。”他説。李長平很欣賞的老藝人，對於礦料就很挑剔，“這位老藝人手上的泥料很多都是別人聞所未聞的，像古人記載的定窯白，他手上就有。這也許是他有緣得到的，也許是很多開礦的人不識貨而讓他撿了漏。因為現在分工細化，開礦的開礦，做壺的做壺，兩相脫節，很多人買泥料做壺，卻不知泥料從何而來”。

　　自然風化時間要夠

　　拍打成型需花工夫

　　對於收藏級別的壺，張明強還特別強調原料的加工工藝。

　　首先，礦料一定不能用現代機械粉碎，必須經過日曬雨淋的自然風化，而且時間不能低於5年。“風化時間足夠長的紫砂壺，用一用，包漿就出來了，如果礦石是用機械粉碎的，做出來的壺，要養很長時間才會慢慢出現包漿。”他解釋。

　　其次，風化成的小顆粒礦料，還要通過石磨手工碾碎，這樣出來的泥料是球形和次球形的，有點像微型馬鈴薯、彈珠；用粉碎機打出來的紫砂料，顆粒則是棱形的。“球形和次球形的透氣性會更好，因為球與球之間有空隙。熱的時候，球形放大，氣孔縮小；冷的時候，球形收縮，氣孔就大，這便構成了紫砂壺的呼吸，棱形的泥料呼吸就沒那麼活躍。”他説。

　　第三，煉泥後的陳腐期，張明強認為也要兩到三年才好。所以，從礦泥變成紫砂壺，少則5年，長則10年。

　　另外，拍打成型雖然工藝一樣，但一天做十個和十天做一個，差別是很大的。“從紫砂材料來講，密度越高越好。這跟自然界其他東西是同理的，譬如黃金的密度就比黃銅高，所以黃金更值錢。而紫砂壺的密度取決於成型時所花的工夫。花的時間越短，就越疏鬆；越長，就越緊致。”

　　同時，紫砂壺的造型，還要追求力量之美。每一根線條都是拋物線，都要像鋼絲一樣硬挺。壺身則要有一種膨脹感，就像我們吹氣球一樣，有種向外延展擴張的感覺。

　　“如此花心思做出來的壺，再經過1100多攝氏度高溫、16個小時的燒制，什麼雜味、細菌都沒有了，最多有點窯火氣，根本無需進行繁瑣的開壺。用清水洗乾淨，再用開水衝一衝就可以泡茶了。”張明強説道。

　　當然，張明強也提示，現在有些商家為了讓紫砂壺看上去更美，會在上面涂一層無色無味的凡士林，所以他們往往要教大家開壺，以去除凡士林對身體的影響。而像一些倣顧景舟上世紀50年代的壺，為了做舊，裏外都會涂上一層有機物，譬如鞋油之類，為了防止大家中毒，他們就更強調開壺了。“所以買紫砂壺，首先要聞一聞，如果很刺鼻，絕對不能買。”張明強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