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眾籌在地鐵登反逼婚廣告 母親:小心被雷劈(2)
- 發佈時間:2016-04-27 10:07:58 來源:中國青年網 責任編輯:張明江
“剩女這個詞本身就很糟糕”
更讓吳文生氣的是,社會不僅對金錢單一崇拜,還對“剩女”污名化。
一幅流傳甚廣的“剩女”漫畫中,一位女性望著生日蛋糕,上面插著“27”的蠟燭正在融化。那位女性戴著寬邊眼鏡顯示受過良好的教育;她面部扭曲地站在後面,身上結著蜘蛛網,四週是淩亂飛舞的鋼筆和筆電;窗外的屋頂上積著厚厚的白雪,煙囪裏冒出的煙霧形成一個“囧”字,形似苦瓜臉。
這位女性活像查爾斯·狄更斯的小説《遠大前程》裏那位著名的老處女哈維辛小姐的年輕版,頭頂上方的文字是:“我甚至覺得自己還沒長大,可一不小心就成了‘剩女’。”
“‘剩女’本身是歧視性用語,社會仍然沒有意識到這個用語的歧視性我覺得很糟糕。”媒體人蘿貝貝説,她最近推送了一篇閱讀量10萬+的文章,題目叫《我為什麼不愛看國産時裝劇?因為再優秀的女主角都要被逼婚》。
“我希望社會拿掉有色眼鏡。”她以娛樂圈為例,“單身女星如林心如、林志玲、舒淇等,會被媒體反覆討論是否結婚;身為黃金單身漢的男星就不會被關注這件事。”
47歲的王菲談個戀愛就被批評,50歲的張曼玉説:“亞洲女人特別介意老這件事,但在法國就不會。”
“在匈牙利,只有12%的人選擇結婚,所以結婚人群反倒是與眾不同的。在北歐,單身都佔人口的一半了,所以結婚的那一半是‘剩女’呢,還是未婚的一半是剩女呢?‘剩女’這個詞本身就很糟糕。”李銀河説。在北歐,婚姻狀態甚至有同居一欄。同居並不受法律保護,可婚生子與非婚生子的權利一樣。
但在遙遠的亞洲,提出“反逼婚”3個字都是敏感的事情。米果此前為反逼婚廣告設計的版本更為犀利:橫眉冷對的藍發姑娘胳膊高舉過頭頂,打了一個大×,上面寫著4個大字:逼婚退散。T恤上的“逼婚”也被畫了個紅色的×。兩旁寫著“我的人生我做主,今年過節別逼婚”或是“尊重婚姻自主,逼婚即耍流氓”。
“大家都覺得逼婚像是怪獸,怎麼打都打不死,希望這個符咒能‘piu’一下驅散怪獸。”米果説。
但它沒有通過審查。北京的工商部門不允許第一版海報裏出現“逼”字,理由是會讓人聯想到不文明用語。聯盟成員們商量著索性改成“別催婚”,但依然沒能通過,原因是“會造成不良影響”。
怎樣才算“有良影響”?英國駐華大使館採取了更溫和的方式。他們在整個3月開展了一系列名為“做你自己”的活動,希望幫助女性挑戰有關性別角色的刻板印象。
在宣傳片裏,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副國別主任苪婉潔説,類似于“剩女”這類刻板印像是全世界女性都渴望摒棄的陳詞濫調,無論是社會關於女性對婚姻,還是對子女,或者是其他刻板印象,都是她們希望打破的枷鎖。
同樣引起議論的還有“赫敏”的演講。2014年7月7日,從《哈利·波特》裏走出來的艾瑪·沃特森被聯合國婦女署任命為全球親善大使,她關於性別平等的演講在知乎上有6000多人標記了關注。
“男人和女人都可以敏感,男人和女人都可以強壯。是時候把性別理解為光譜,而不是南轅北轍的兩派。”艾瑪説。
吳文也有同感,“我們的社會如此發展,女性的受教育程度不斷提高,但是社會並沒有為女性提供一個尊重的、多元的、自由選擇的環境。”
不存在“剩女”的英國,也曾經歷過將終生未嫁的女性物化為“貨架上賣不掉的商品”的時代,但如今,英國為了幫助逼婚受害者,外交部和內政部于2005年聯合成立了“逼婚處”(Forced Marriage Unit),受保護對象主要是2000萬左右的亞裔移民。英國內政部部長傑裏米·布朗曾經公開表示:“強迫婚姻是一種毀滅形式的虐待,是我們當今社會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催婚之後,又催生
吳文仍然學著如何把自己嫁出去,但卻不只是為了擺脫“剩女”的標簽。
一次次相親失敗後,她在kindle上下載了《戀愛寶典》《約會聖經》《迎男而上》等書籍。她像書裏講得那樣,第一次見面儘量少説話,製造神秘感;嘗試適時給對方讚美和肯定;她加入大企業之間的聯誼紅娘會,遇到喜歡的人主動出擊。
她遇見過各式各樣的人,有人跟她抱怨,為什麼自己總被發好人卡,找個女朋友比登天還難;有人見了幾次就想牽手,認識一個月就急著確定關係,還指責她“明明是來相親的,怎麼那麼事兒啊”。
這個一路優秀慣了的女孩突然在婚姻面前變成“差等生”,就像那幅漫畫描述的那樣,這一群體並非少數。
李銀河將原因歸結為學校和家庭缺乏愛的教育。“應該讓他們看一些小説,才會對愛産生嚮往。現在目標就是考上好大學、找到好工作,這就是全部的人生意義。但愛的教育往往是缺失的。好多20多歲的人沒有談戀愛,可能連對愛的嚮往都沒有,那你怎麼能碰上愛情呢?”
吳文學著如何“碰上愛情”,並且在一場又一場的“面試”後變得坦然,“找對象就像考試一樣,是不是先交卷就能得到高分呢?這是一輩子的事,分數是自己給的,沒有百分百正確的答案。”學會愛的能力在她看來更重要。
米果最終還是先“交了卷”,她在28歲那一年結婚了,與戀愛多年的地下男友。
母親最初是反對的,兩家的差距太大,“一個在最北邊,一個在最南邊”。老公的老家在東北的小城鎮,而米果生在廈門,又舉家移民澳洲。結婚兩年後,兩家家長才第一次見面。直到現在,他們婚後沒有一個春節在一起度過。
“災難。”回憶起兩家父母第一次見面的情景,米果脫口而出這兩個字。
“我媽一開始想找門當戶對的,後來眼看我要30歲了,就快生不出來了,與其生不出來,不如那啥了。”米果的媽媽找到地下男朋友攤牌,説,“你倆結婚吧。”
“好像上天給了一個大禮物。”儘管米果向來認為婚姻沉重,但如果是和當時的戀人一起“跳進火坑”,她願意去嘗試。
催婚終於告一段落,但接踵而來的是“催生”。
米果目前並不想要孩子,理由是如果新生命是女孩,那她可能不會被這個社會溫柔對待。她像機關槍一樣,“嗒嗒嗒”問了一堆為什麼,她很怕有一天孩子也會用同樣的語氣責問她:“為什麼我沒有大長腿,為什麼我的腿不夠細,為什麼我穿不進那件小號的裙子,我的屁股是不是太大了,我的胸是不是不夠大?”
“這不是孩子的錯。”米果説,如果我們這代人不去推翻一些事情,這個社會就沒有進步和改變。
但這些想法依然不被理解。米果記得春節回父母家時,正穿著睡衣在自家花園散步。鄰居推門而入,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哎呀回來啦。”緊接著第二句是“唉,你肚子呢?怎麼是平的?”
後面是一大串的“趕快生個孩子,跟我們家的寶寶作伴”之類的話,米果非常生氣,“連一個鄰居都能指責我!”她開玩笑説,現在很難去真誠地祝福一個新生命的到來,甚至在醫院看到小孩子都會覺得是壓力,“我現在都扭曲了,但真的是被社會逼的”。
矛盾爆發的那天是晚上11點,米果和母親又一次因為生孩子的事情大吵一架,米果衝到廚房,顫抖著拿起菜刀,“我特別恨子宮這個器官,給女人帶來這麼大的枷鎖。”她舉刀捅向了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