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丘工業園區高望村，村口鋼架牌樓上貼有“巡邏檢查賣煤”的提示

　　不買政府推廣的潔凈型煤，村民想蓋公章、申請惠民補貼都要被卡上一道？供暖季臨近，在河北邢臺內丘縣部分地區，有村民反映，被“強制”要求買煤。躲在“強制”措施背後的，是巨大的環保壓力。邢臺是環保部公佈的大氣污染最嚴重的城市之一。推廣潔凈型煤，被作為摘掉“黑帽子”的環保舉措之一。內丘縣發展改革局表示，推廣潔凈型煤(下文簡稱型煤)是防治大氣污染、利國利民的重要舉措，不能跟蓋章等為民服務綁在一起，違規“強推”，這樣可能令老百姓對好的政策産生誤解。對於群眾反映的型煤“短板”，縣里正在提升型煤品質。

　　發現 辦準生證 先開買煤證明

　　“有型煤的條兒嗎？”到內丘縣工業園區管委會蓋章時，張村村民李琴(化名)被辦事員問得一愣。她當時還納悶兒，什麼是型煤。

　　那是9月底，李琴的女兒要辦準生證，按規定先回原籍村委會開證明。村裏公章由鄉鎮代管，李琴帶著女兒去到管轄地工業園區。

　　辦事員向她解釋，當下正在推廣潔凈型煤，污染小。按規定，拿著村裏開的買煤證明來才能給蓋章。

　　李琴説，自己當時沒帶錢，但表示如果這種煤好燒，她願意買一噸先試試。溝通還算順利，辦事員給她當場蓋了章。當天下午，送煤的來到府收錢，一噸，600元。

　　送來的型煤是扁圓形的，質地極硬，成袋碼放在房外的一間小屋裏。李琴隨後還是買了1噸多散煤，堆在自家房檐下。她沒燒過型煤，怕熱量不夠。家裏一冬要燒煤2.5噸左右。

　　探訪

　　推廣背後的各種“潛規則”

　　“我還真不算被強迫的。”李琴強調，自己是先蓋了章，再買的煤。她前兩天剛從網上得知，工業園區轄區內另一名村民也遭遇到蓋章難題，並將此事曝光給了媒體。

　　那名村民向媒體熱線反映，自己的轎車該年檢了，需要先登出一輛摩托車。交通隊要他到村裏開證明，但村裏卻告訴他，不買煤不給開證明。此舉讓該村民感到不解，他堅持不買煤，也沒開到證明。

　　當電視臺記者以辦事村民身份去園區管委會去暗訪時，視頻中，工作人員先問：條呢？買煤的條呢？其後解釋，這是上面開會通過的。

　　北青報記者走訪發現，在型煤的推廣過程中，還有村民遭遇類似綁定式“關卡”甚至“潛規則”。五郭店鄉一位不願具名的村民稱，他不久前想養兩頭驢，聽説有政府扶持補貼。但他被告知，若不買推廣的型煤，就無法享受到這項補貼。另一位村民説，他們被告知，買型煤還與是否發放糧食補貼掛鉤……

　　在工業園區北光村村口，有駐村幹部巡視，不讓運散煤的拖拉機進村。“很多事都得經過村裏辦，村裏讓買，就買了吧。”談及購買型煤的初衷，不少村民表示是出於無奈。

　　但五郭店鄉一名村委會會計表示，其實村裏也不願拿著公章卡鄉親，所以鄉鎮收走了村級公章，倒讓村裏覺得輕鬆，只管開證明，不用得罪人。

　　北青報記者走訪還發現，在這種強勢的型煤推廣戰中，個別有營業執照的正規煤場，生意也受到波及。內丘縣工業園區一位不願具名的煤場老闆稱，在“十一”前後，曾有一位老太太要給兒子辦婚宴，來買點無煙原煤，結果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就是不讓裝車。園區的煤場老闆們曾被管委會叫去開會，讓他們待園區完成型煤任務後，再賣原煤。

　　調查

　　村民不信任 潔凈型煤推廣壓力大

　　據了解，部分鄉鎮各種“潛規則”，與型煤推廣壓力之大有關。邢臺市從去年取暖季開始推廣潔凈型煤，並制定型煤銷售價格補貼政策。

　　根據《邢臺市民用潔凈型煤生産配送體系建設及專項資金補貼使用實施方案》(暫行)，一城五星”範圍內潔凈型煤價格補貼暫定200元/噸，其他縣市區潔凈型煤補貼標準暫定150元/噸。2015年至2017年，各縣市區農村地區民用、農用煤潔凈型煤替代原煤散燒逐步達到90%以上。

　　在內丘縣各個農村，街面隨處可見“推廣潔凈型煤、利國利民”等標語，可見宣傳力度之大。但村民們對推廣潔凈能源的認知，自有一套邏輯。

　　在金店鎮禮義村臨街一戶村民家門口，就堆放著一堆小塊原煤。“不是不想燒那種型煤。”該村民解釋説，去年村裏推廣時，她燒過型煤，不容易引燃，火苗又小，燒水、做飯都是問題。“我孫女中午放學回家，飯都還沒做熟，急死了。”相比之下，大塊煙煤雖然嗆鼻子，冒黑煙，但是起碼上火快。

　　對型煤不好燒的認知，在鄉間口口相傳，從去年取暖季延續到今年。

　　型煤價格高，是影響村民選擇意願的另一原因。該縣南光市場煤站女老闆介紹，今年煤炭價格一路走低，最便宜的原煤甚至不到400元一噸，均價在450元每噸左右。而型煤價格是經物價部門核準的，固定802元每噸，即便是補貼後的602元，相比之下也缺乏競爭力。來她這買煤的村民，絕大多數買原煤，當然，也是煙少的那種。

　　不過，該縣西北嶺村村委會幹部李福壽發現，今年型煤品質確實要好一些。為了打消大家疑慮，村委會還曾在空地上燃煤做了“現場演示”。 西北嶺村280多戶，今年鄉里給定的任務是186噸，目前完成190噸。

　　在工業園區轄內的高望村，由於村裏每噸再補貼200元，村民實際只需400元就可買一噸型煤。村民購買積極性明顯要高。

　　回應

　　“不能讓老百姓對好政策産生誤解”

　　“防治大氣污染的任務是層層分解的，由於基層任務較重，確實有極個別村出現了過激行為。”昨晚，在接受北青報記者採訪時，內丘縣發改局李姓副局長表示，針對有鄉鎮將蓋公章與買煤“綁定”一事，政府已經責令其糾正，要求鄉鎮向村級、向當事人解釋清楚，政府也隨時接受群眾投訴、舉報，發改局會根據線索派人下去調查。

　　他解釋，推廣潔凈型煤是防治大氣污染、利國利民的重要舉措，不能跟蓋章等為民服務綁在一起，違規“強推”，這樣可能令老百姓對好的政策産生誤解。

　　針對村民反映型煤的兩個“短板”，李副局長承認，煤不好燒的問題去年確實存在，有很多原因。由於去年是第一年生産推廣，準備不足，村民爐具也不配套。加之他們下去調研時，發現村民對型煤使用不得當，就形成了型煤火不旺、煮不熟飯的印象。

　　《河北日報》此前報道中曾提及，由於河北省生産潔凈型煤的企業正處於從無到有的建設階段，生産廠家規模小、産品標準不一，可能會出現品質參差不齊的現象。

　　“今年的型煤品質要好得多，我們都去看過了。”李副局長強調，本地的型煤熱量值能達到6000大卡，其實比煙煤要高。當然，型煤推廣也受價格影響。由於各地財政補貼力度不同，所以群眾積極性也有差別。有的村補貼力度大，推廣起來就更容易。

　　“要是好燒，哪怕貴點，我們也願意買。村裏大喇叭天天宣傳環保，誰不願意呼吸的空氣好一點？如果好燒又划算，那就根本不用政府強制，老百姓都會搶著買了。”李琴自認是個“明白人”，目光落到存儲型煤的簡易小屋時，她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新聞記憶體

　　治理污染 邢臺大力推廣潔凈型煤

　　邢臺是中國煤礦産業聚集地，也是空氣污染最嚴重的城市之一。2013年，在環保部首次公佈的74城市空氣品質狀況中，邢臺排名倒數第一，此後20個月裏，邢臺市10次倒數第一。

　　2014年，邢臺市大氣污染治理投入資金37.62億元，其中的重頭任務是壓減煤炭使用量。這就包括了大力推廣潔凈型煤。

　　所謂潔凈型煤：以無煙煤粉為主要原料，添加脫硫劑、固硫劑、防水劑、助燃劑，混合攪拌烘乾而成。其熱值高、燃燒時間長。相比原煤散燒，潔凈型煤二氧化硫排放減少70%以上，氮氧化物減少50%，粉塵減少80%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