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

　　近日，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以下簡稱“CFDA”)發佈消息，停止冬蟲夏草保健品試點。

　　對於當初被列為5家試點企業之一的青海春天藥用資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600381.SH，以下簡稱“青海春天”)來説，試點身份被取消，無異於又失掉了一個掩飾自己尷尬處境的護身符。

　　自從今年2月4日CFDA在其官網提示冬蟲夏草砷含量超過國家安全標準以來，冬蟲夏草行業龍頭企業青海春天再次處於被質疑的境地。

　　有業內人士稱，長期以保健品方式銷售的冬蟲夏草，這次可能成為被CFDA重點監管的對象。而CFDA的進一步監管，將對行業帶來打擊，其中影響最大的正是青海春天。

　　試點産品3年未獲通過

　　這次被CFDA停止的冬蟲夏草保健食品試點開始於2012年。

　　2012年8月，原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印發了《冬蟲夏草用於保健食品試點工作方案》，2013年，青海春天、同仁堂、江中藥業、康美藥業和勁牌公司等5家企業入選成為試點企業，根據該方案，試點産品自被批准起可試點5年。

　　由於冬蟲夏草作為中藥材，一直未被批准列入藥食同源中藥材目錄，也未被列入保健品原料目錄，因此相關生産企業要想使自己含冬蟲夏草的産品獲得保健食品這層身份，進入保健食品試點是一個最佳途徑。

　　不過，在一些業內人士看來，這套2012年推行的試點方案就是專門針對青海春天設計的，為的是給其一次機會，讓其産品能夠在保健品市場名正言順地銷售。

　　“這次試點方案，有一些硬性指標，比如要求入選的保健品企業産品銷售額在10億元以上，但是整個冬蟲夏草行業，能實現億元銷售的都寥寥無幾，只有青海春天能夠上10億元，行業內能入選的顯然只有它一家。”一位業內人士稱。

　　就這樣青海春天順利入選到保健食品試點中，陪著它的是一些實力雄厚的制藥企業和保健酒行業的領頭羊勁牌公司。

　　但是3年中，試點實際情況卻讓人大跌眼鏡。青海春天的主打産品——極草並未通過審核獲批保健食品，倒是另外4家申請企業中有3家産品獲批。

　　“從目前的獲批情況來看，同仁堂和勁牌公司各有兩個産品獲批，江中制藥有一個産品獲批，總共是5個含冬蟲夏草的産品獲得保健品批號。”中國保健協會一位人士稱。

　　究其原因，業內人士認為獲批的産品都是除了含有冬蟲夏草之外，還含有其他中藥成分，而只有極草只含有冬蟲夏草一味中藥成分，這是無論如何難以獲得CFDA審核通過的。

　　“如果極草在冬蟲夏草之外再加上其他中藥材，再使用超微粉碎工藝加工，這就和極草原來的宣傳不符，很難賣出去，所以極草沒有增加成分。”一位業內人士説，他比喻，這好比是書童陪太子讀書，結果經過考試，書童考過了，太子卻沒考過。

　　記者致電CFDA，詢問試點為何停止以及這是否意味著今後冬蟲夏草不能出現在保健品成分中，不過截至截稿，並未獲得答覆。

　　一位接近冬蟲夏草試點工作的人士稱，實際上對冬蟲夏草用於保健品的試點從去年下半年就停止了，但是直到今年3月4日CFDA才正式公佈取消試點。“究其原因，有可能是在藥監局發佈冬蟲夏草砷含量存在超標的提示後，青海春天發佈公告對該提示表達質疑，強調極草符合食品安全規定，這引發監管部門不滿，CFDA遂決定公開試點取消的舉措。”

　　今年2月4日，CFDA發佈冬蟲夏草砷含量超標的提示，因為威脅到青海春天的股價穩定，青海春天發佈公告進行辯解，顯得態度強硬。隨後，CFDA宣佈停止冬蟲夏草保健品試點工作。而試點方案實施時規定試點時間為5年，此時距離該期限結束還差2年時間。

　　“我們也非常希望知道國家監管部門把極草劃為什麼進行管理，是藥品還是保健品？能夠給一個清楚的界定，”青海春天副總經理、産品總監劉淩霄稱，“無論是哪種決定，我們都將按照國家規定生産和銷售。”

　　銷售出現大幅滑坡

　　自從去年2月青海春天借殼賢成礦業上市以來，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青海春天佔比超過99%的極草業務出現了大幅下滑。

　　雖然有媒體報道極草的銷售在2014年達到60億元的規模，但是這一數據是指極草在終端的銷售，而青海春天的實際營業收入為20億元左右。

　　根據華泰聯合證券2015年2月在青海春天借殼上市時出具的補充獨立財務顧問報告，青海春天2011年度營業收入3.218071億元，2012年和2013年出現大幅增長並於2013年達到頂峰，分別為13.061988億元和21.413418億元。2014年，青海春天的營業收入止步不前，為20.632458億元。

　　2015年上半年青海春天財報顯示，營業收入5.4237億元，比2014年同期的10.7827億元下滑49.7%，歸屬上市公司股東的扣除非經常性損益的凈利潤為5873萬元，比2014年同期的1.81億元下滑67.55%。

　　今年1月29日，青海春天發佈公告預計2015年歸屬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7936萬元，這一數字比2014年未借殼上市前該公司的凈利潤3.5694億元下滑77.77%。

　　對於業績和凈利潤如此大幅下滑，青海春天的解釋為“國內經濟大環境處於持續下行的趨勢，社會消費力水準、購買力水準相比2014年有較大幅度的下降”，“公司重大資産重組工作完成後，公司在産品行銷工作方面進行了部分調整以更符合未來市場的需求”。

　　顯然，如此簡單的解釋並不足以解釋投資者的疑惑。有保健品行業人士認為，國家大力治理公款消費，提倡節儉是一個重要原因，而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在於，媒體對於極草身份的質疑也干擾了産品銷售。

　　而極草現在迎面又遇到了最緊急的問題，就是監管部門遲遲未向其下發《藥品生産許可證》，沒有這一“護身符”，極草就不能正常生産，市場銷售必然受到影響。

　　從2月1日到3月16日，青海春天連發7次公告説明此事，公司股票從2月16日停牌一直到現在。根據公告，該公司原來的《藥品生産許可證》2015年12月31日到期，經過青海省食藥監局同意，該證可以延期使用到今年3月31日。

　　“根據我國法律，無論是藥品還是食品，抑或者是保健品，生産必須取得相應的許可證，沒有則不能生産。”中國保健協會一位人士解釋。

　　這一致命的問題正跟極草身份的不確定有關。如果梳理極草的身份，可以看到它竟然從誕生之日起變更了三次，而且還沒有結束。這種奇怪的命運其實並不能全怪極草，相當程度上是相關法律不健全的結果。

　　華泰證券的補充財務報告在“青海春天主要産品行業監管政策演變及現狀説明”一欄解釋，2009年極草上市時，按當時法規要求，冬蟲夏草是可以作為土特産、中藥材或食品進行流通的。根據當時的《食品衛生法》《食品安全法》及《食品衛生法實施條例》，青海春天于2009 年5 月取得編號為青衛食證字(2008)第630000-400025 號的《食品衛生許可證》，此時極草的身份是普通食品。

　　2010 年12 月7 日，國家品質監督檢驗檢疫總局食品生産監管司發佈《關於冬蟲夏草不得作為普通食品原料的通知》，同日，青海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發佈了《關於頒布實施〈青海省冬蟲夏草中藥飲片炮製規範〉的公告》，按照這些規定，極草被清理出食品範圍，歸入藥品管理，身份是“中藥飲片”。青海春天於是在2008 年12 月取得了編號為青Y20080045的《藥品生産許可證》。

　　第三次身份轉變來自於2014 年7 月，當時青海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下發了《關於冬蟲夏草純粉片相關事宜的通知》和《關於撤銷青海省冬蟲夏草中藥飲片炮製規範的公告》，明確規定：青海春天生産的冬蟲夏草純粉片的新身份為青海省出産的冬蟲夏草經加工製成的産品，為青海省綜合開發利用優勢資源的試點産品。基於青海春天研發的冬蟲夏草純粉片的創新屬性，不歸屬於既有監管體系中的藥品，也不歸屬於既有監管體系中的食品或保健食品，其産品作為滋補類特殊産品進行管理。

　　這樣，極草獲得了一個備受媒體詬病的“滋補類特殊産品”身份。而根據青海省監管部門的規定，其生産可以獲得《藥品生産許可證》。

　　這樣，極草的生産先獲得了食品生産許可證，被取消後獲得藥品生産許可證，最後被列入僅包括它一家的“滋補類特殊産品”，依舊允許通過藥品生産許可證來生産。而藥品生産許可證一旦取消，極草就不能生産，也必然將退出市場。

　　“最終有可能的是，極草被列為藥品，那麼其宣傳方式和銷售模式都會有根本性變化，它不能再繼續以前的銷售渠道，不能作為禮品銷售，如果是這樣，將對上市公司營業收入帶來根本影響。”一位業內人士評論。

　　宣傳爭議不斷

　　根據CFDA發佈的提示，冬蟲夏草砷含量超過國家安全標準4倍以上。而冬蟲夏草被發現砷含量超標其實並不是一個新出現的問題，認為冬蟲夏草中砷含量過高的結論早已出現在一些研究文章中。

　　冬蟲夏草菌絲體——中華被毛孢的發現者、被稱為冬蟲夏草第一人的沈南英教授回憶，十多年前他曾經研究出一個冬蟲夏草保鮮的專利，該專利受到北京釣魚臺國賓館方面的重視。對方曾一度想開發和利用這個專利，但是檢測結果即表明保鮮的冬蟲夏草有砷含量超標的問題，最後只好做罷。

　　對於為何冬蟲夏草砷含量會出現超標，重慶中藥研究院冬蟲夏草研究所所長陳仕江認為，這可能是青藏高原板塊比較新，不同於華北平原等長期農業利用的土地，地殼造山運動的結果，使新上升到地表的土層帶有更多重金屬物質。

　　對於冬蟲夏草的砷超標，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高學敏表示。“冬蟲夏草作為名貴中藥材，不可能每天食用很多，而按照國際標準，一天需要食用超過250克，即超過300支才會超標。”

　　高學敏表示，冬蟲夏草不是食品，不會大量服用，而作為食品，紫菜砷含量是冬蟲夏草的1/4到1/3，但是長期服用紫菜也沒有出現砷中毒的報道。

　　不過，也有業內人士認為，冬蟲夏草砷超標將會帶來嚴重隱患，青海春天在其官網對産品安全的辯解沒有道理。“CFDA提示的是，砷會在人體內蓄積，不會代謝，長期蓄積的結果是危險的。”

　　由於冬蟲夏草的行銷模式主要靠在媒體上的宣傳攻勢，一些業界人士也對其宣傳提出了質疑。根據極草官網的資料，極草使用特殊的粉碎技術將冬蟲夏草子囊孢子和子座進行粉碎，經過處理，最終壓製成含片。這一過程，極草在早期宣傳資料中曾宣傳為“超微粉碎”。

　　曾首先確定冬蟲夏草孢子體為中華被毛孢的中國科學院微生物所真菌室研究員郭英蘭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採訪時説：“將冬蟲夏草超微粉碎，可能將真菌的有用大分子打碎，而打碎的大分子是否還具有原來的生物活性誰能知道？因此，並不是將冬蟲夏草粉碎成越小的顆粒越好。”

　　因為對這種技術的宣傳受到專家的詬病，極草在以後的宣傳中去掉了“超微粉碎”這一概念。

　　“極草的一個有趣的現象就是，它標榜自己的獨特之處就是技術創新，但是這些創新卻得不到專家和監管部門的認可，顯得很尷尬。”一位業內人士評論，“這讓人懷疑這些創新是否真的算得上創新，有價值嗎？”

　　沈南英對極草在包裝上打上“5X”等字樣表示質疑：“極草説因為超微粉碎，顆粒面積小了，吸收起來成倍增加，但是中藥的效果不是這樣計算的，而極草正因為超微粉碎，可以收購到個頭比較小、破碎的蟲草，這樣則可以大大降低收購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