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小説海外“走紅”的啟示

近年來，中國網路文學攜帶跨文化傳播基因，借助網際網路優勢，從國內走向國際，得到全球讀者的關注。自2010年開始，網路文學就已經邁出了海外傳播的步伐；2011年，晉江文學城簽訂第一份越南文版權合同，言情網路小説開始大量走出國門，南派三叔《盜墓筆記》多個版本的英文譯作也開始在亞馬遜網站銷售；2016年底，起點中文網與美國WUXIAWORLD網站簽署協議，授權翻譯出版網路小説。自2014年起這家美國網站就開始翻譯中國網路小説，但並未得到授權，與起點中文網的合作使網路小説的智慧財産權得到保護，創造了新的海外傳播模式；2017年，起點國際正式上線，“標誌著網路文學海外傳播進入産業業態輸出階段”。

從網路文學的發展史來看，網路文學最早是留學北美的中國學生從海外創作，然後進入中國大陸，並迅速在當時低迷的中國大眾文化市場取得了“攻城掠地”的效果。台灣地區由於網際網路發展較早，早期也興起了被稱之為“網路文學”的網際網路寫作，但後來大陸的網路文學發展遠超台灣地區。經過作者、讀者和網站二十年的淬火錘鍊之後，如今網路文學再返回海外時已“脫胎換骨”，形成了獨特的文本形態和價值特性。目前包括影視、遊戲、動漫等IP衍生文化産品的傳播，也包括網路文學原創和翻譯文本在海外的傳播，在整個文化産業輸出中佔有較大份額，這既是網路文學本身的價值體現，同時也提振了民族文化自信。

網路小説在海外“走紅”並非偶然，其背後有諸多原因。首先，這是大眾文化流行風潮席捲全球的必然結果。在世界文化交流日益密切的今天，特別是基於數字媒介基礎上的“地球村”的形成，使不同民族、不同語言的文藝作品加速在全世界流通，而網路文學貼近普通大眾情感，更易於被世界各地的讀者接受。其次，資本的逐利性也驅動網路小説走向海外。網路小説除了作為綜合IP被轉化為其他文藝形態，不同語言文本之間的轉譯也是重要的增值方式；加之數字媒介成本低廉，傳播迅速，獲取方便快捷，與那些需要依靠物理載體存在的傳統文本相比，網路文學具有難以匹敵的優勢。第三，被譯介到非華語圈的網路小説的確是浩瀚網文中的優秀之作，它們的人物和故事能夠吸引不同語言背景下的讀者，表達了人類普遍的心理和價值觀念，像《盤龍》《天道圖書館》等玄幻作品，其雄奇的想像力能夠為不同民族和國家的讀者提供閱讀快感，滿足它們超越現實生活的精神期待。第四，在海外傳播過程中，體現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作品深受歡迎，“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網路文學“走紅”實際上是中華文化海外傳播的組成部分。

網路文學在世界範圍“走紅”，彰顯了此類文學形態表現出來的創新性力量，但這一現象也帶給我們另外的啟示。

一方面，相對於國內繁盛的網路文學創作現場和海量的作品，如今海外傳播儘管勢頭迅猛，但當下的影響力仍然有限，與我們的綜合國力在世界上的影響力不成正比，亟須拓寬新路和健全機制。儘管像WUXIAWORLD這樣翻譯中國網路文學的網站已有上百家，但翻譯作品的種類和數量並不多；雖然起點國際的海外拓展已經有了初步進展，但整個網路文學界還尚未形成有效的文本輸出機制。同時，由於缺乏成熟的版權輸出和保護機制，“各自為戰”的方式也導致網路文學版權的海外保護存在諸多困難，大量網路小説原創作品版權在海外傳播過程中遭到侵權，比如目前在一些知名商業App裏，就有不少網路小説作品可以免費下載。

另一方面，從文學角度看，翻譯過程會遮蔽網路小説原作中的缺陷。翻譯在某種程度上是另一種語言的再創造，譯者選擇網路小説的標準常常是故事，作品具有的修辭、敘事等文本上的特色，在翻譯過程中往往被忽略。同時，一些網路小説中存在著敘述情緒化、隨意化、即興化和語言粗俗、結構鬆散僵化、內容注水等問題，但這些缺陷在翻譯過程中會被修正或忽略。此外，網路小説約定俗成的特有寫法與具有傳統文化特色的內容結合在一起，不容易被沒有漢語文化基礎的讀者理解。比如，一些小説經過架空和穿越等技法重構之後，所依據或反映出來的知識發生變形，失真、失準，如果對網路小説和中華傳統文化沒有一定程度的認知，理解起來有一定難度；而一些網路小説本身的內容、主題和價值觀念就存在問題，翻譯之後可能會在海外傳播中給讀者造成誤解。

因此，我們不應該將一部作品在海外的“走紅”與作品本身的文學品質對等起來，從而喪失網路小説在本土傳播中的高品質追求。網路文學的海外傳播帶來的既是機遇，也是挑戰。隨著網路文學在海外影響力進一步擴大，網路文學已經成為中國文化“走出去”的生力軍，是文學界向全世界“講好中國故事”的重要成果。網路文學的發展壯大儘管以技術和商業為前提，但文學要素仍然是決定性因素，要想在世界文化格局中站穩腳跟，長盛不衰，真正承載起傳播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使命，需要網路作家不斷增強精品和經典意識，提升創作水準和作品的價值內涵，使之成為美感和快感兼具的精品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