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造令人迷醉,令人心馳神往。藝術的創造拓展了新的生命空間,創造賦予了藝術家無限的自由,創造使他們得以重新安排世界的秩序,隨心所欲地造就第二自然。創造使藝術家成為象徵領域中的造物主,使他們像神一樣強大有力,無所不能,無處不在。 創造性活動是詩化世界、詩化生命、詩化人的生存的活動。創造性活動將人引入一種敞開的生存之境,在這裡,人擺脫了物的羈絆、形役和物役,中斷了現實世界裏乏味的日常事務的糾纏,擺脫了塵世生活中功名利祿的庸俗紛爭,擺脫了使我們生命力枯竭、心靈之光泯滅的灰色且令人懈怠的無聊生活,進入詩意的棲居。 作家、藝術家創造的世界是一個嶄新的生命天地。這一世界使人遠離塵世的喧囂和擁擠,逃離日常生活中令人厭倦的粗俗、使人絕望的沉悶,擺脫反覆無常的情緒桎梏、令人厭倦的感覺、枯燥單調的牢獄,尋找生命之美和生命的希望之光,獲得生命的豐富感覺,呼吸清純的空氣,到達令人心曠神怡的澄明之境。 創造性活動使作家、藝術家感受到人的生命本質的自由,獲得靈魂與肉體的徹底解放,體驗生命之酒的芬芳、純粹和濃烈。創造給予作家、藝術家以無盡的歡樂。 作家、藝術家是幸福的。 作家、藝術家又是高度不幸的。 藝術的創造無情地吞噬了他們的時間和生命,專橫地奴役他們去完成藝術作品,肆無忌禪地踐踏作家、藝術家的個性,命運無條件地要求他們去完成藝術創造的神聖使命。命運剝奪了作家、藝術家個人生活的歡樂。為了完成創造的偉業,他們不得不犧牲掉他們作為普通人所不可缺少的生命歡樂。 為了創造,作家、藝術家必須長時間孤獨一人辛勤勞作。為了創造,作家、藝術家必須勇敢地面對那種永無盡頭的囚徒般的生活,藝術創造既是一種令人陶醉的自我表現,更是一種悲苦的勞役。法國女作家喬治·桑對此深有體會:寫小説是一種苦役。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抱怨説:“我討厭這個行當。”只有在雪茄和咖啡的刺激下,她才能夠“強打精神來寫二百法郎一頁的東西”。若不是進行文學創造,誰能讓巴爾扎克自行選擇孤單的囚禁式的生活?誰能讓他一天連續工作十幾個小時?這些時間他原本可以用來享受歡情,四處遊歷,向心愛的女人獻媚,拈花惹草,去收穫奢華的肉感滿足。 創造的自由衝動驅使作家、藝術家在藝術世界裏昇華到崇高的靈境,與此同時也使他們失去了對原本生命世界的明辨,混淆了本然世界與非本然的創造性世界的時空,從而造成了自我存在的時空誤置。他們幻想置身於創造的非現實的世界之中,並把這種幻想視同為現實的必然性。因此,當他們的靈魂企圖攜帶肉體一道向上躍動時,他們的現實存在便發生了中心性的偏離,脫離了本然現實的生命存在的軌道。他們忘記了靈魂與肉體具有不同的屬性,肉體的存在匍匐在大地之上,只有貼近大地,肉體生命才能茁壯成長。 藝術的世界把創造者置於一種非常的生存境地。為了獲取生命的純粹、強度和濃烈,生活中的一切都被推到了極端。作家、藝術家必須習慣於極端,熱愛極端,在極端之中創造。極端是靈感的來源。作家、藝術家事實上總是在尋求各種高強度的刺激,並主動置身於各種高強度的刺激構成的環境中,覓找新感覺,進行創造。 “一旦獻身於藝術,一個人就再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了。”作家、藝術家都往往會不由自主地意識到這一點。的確,藝術家必須將自己的身心置於一種不同於普通人生存的環境之中,置於一種非常化的、在普通人看來近乎瘋狂的生存環境之中,他們必須從這類瘋狂、極端的環境中獲取藝術的感覺以及創造的靈感和激情。 作家、藝術家的生活愈趨於日常化,藝術家的創造靈感和激情就愈趨於消解。 為了保持藝術的激情和衝動,一位用美妙的歌聲令無數人傾倒的世界級歌星有意選擇反常的生活方式。他白天睡覺,晚上演出,午夜後宴飲,聚眾狂歡。為了保持長時間的亢奮狀態,他經常要服用興奮劑,當他妻子指責他的生活方式反常時,他立即反問道:“你嫁給我難道是為了過正常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