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渝川

　　假如我們的大腦被一個邪惡的科學家從身體裏切下來，放進一個泡滿營養液的缸中，通過電腦輸送的信號刺激大腦，讓它感覺藍天白雲生活一切如常。身體已經腐朽，大腦仍然活躍，這種狀態，究竟算是活著還是死去？

　　如果你回答，單獨“存活”的大腦，並不足以代表人的生存，那麼又怎麼解釋而今的數字化生存呢？如果電腦、網際網路技術再進一步，讓大腦的信號輸出與輸入可以脫離人的其他器官，這樣的數字化生存嚴格意義上就只需要一個個大腦，其他器官都只是所謂的冗余。

　　現代經濟學的基本法則就是理性經濟人原則，但在實際生活中，沒有人可以做到完全理性，可以精確計算，正如行為經濟學家所概括指出的，有限理性、厭惡損失、有限意志力、注重公平才是真實的人性。充分理性與自利，只能由技術設計，通過一組組代碼、一個個模型來模擬實現。技術演進的速度越快，模擬實現的倣真度就越高，就越能發揮只能做到有限理性的人的優勢。美國金融機構從20世紀70年代末期開始，就大量引入基於先進演算法的交易設備，越來越多物理學家、數學家取代了原先的分析師成為資本市場的主角。而在文化、公共管理等其他領域，技術、機器、演算法取代人（的分析能力、觀察能力與處置決策）也已是明眼人可以輕而易舉看出的趨勢。

　　隨著技術的人工智慧的實現程度逐漸提升，上述模擬實現會創造出一個又一個先前人們不敢想像的技術奇跡。人們需要意識到，既然人只能做到有限理性，無法最最完整和準確的反映理性經濟人原則，最終人不僅將被剝離大腦之外的存在必要性，而且可以具備人工智慧、能夠完全理性自利的技術還將取代人的大腦的存在價值，將人徹底淘汰出局。

　　生命最偉大的遊戲正在悄悄上演，但人類已經被排除在遊戲之外——這就是今年6月逝世的德國哲學家、《法蘭克福彙報》前主編弗蘭克·施爾瑪赫生前通過其所著的《自私：生命的遊戲》一書向人們發出的警告。這本書一經出版便在德國引發轟動，被譽為思想界的“駭客帝國”、媲美《失控》的震撼之作，引發了德國及其他多個國家的人們對技術演化前景及相關社會影響的深切反思。

　　弗蘭克·施爾瑪赫主要討論了三個相關關聯的核心問題：一是理性自利，即自私原則是怎樣給一步步從經濟學家的假設，經論證放大，成為社會甚至自然演化的法則；二是自私原因如何成為以電腦、網際網路為代表的技術演進的法則；三是為什麼技術的發展方向，是成批生産出自私自利並在各方面擁有優勢的“怪獸”，以取代人的存在。

　　《自私：生命的遊戲》書中首先回顧了自私原則被包裝成為社會和自然法則的過程。這其中的一個重要步驟就是，冷戰開始後，美國政府和企業界為了獲得對前蘇聯陣營的競爭優勢，特別是要讓西方政治和社會體制、經濟模式佔據優勢，努力塑造清晰的社會和經濟觀點：“人是自利的，市場就是真相的機器”。而且，還由美國軍方延續二戰戰時的軍工體制，編寫公式和演算法，試圖製造出可以替代人的“代理人”，足夠理性、可靠、不會感覺疲勞，能夠對風險和機會作出高度精確的判斷，從而推出了真正意義上的電腦和網際網路。而經濟學家則發展出博弈理論、理性選擇理論，並應用到社會各領域，教育人們要用赤裸裸的自私原則來計算一切。

　　幾十年後，技術（電腦、網際網路及基本演算法）在金融市場上的模擬實現，發生了系統錯誤，引發了金融危機。而這場危機也迫使市場的其他主體，來分攤危機的拯救和治理成本，否則就必然要觸發整個經濟體系的崩潰。弗蘭克·施爾瑪赫指出，這種威脅的方式恰恰與冷戰時期的核訛詐的威脅方式近乎一致。

　　簡而言之，膜拜理性“代理人”，崇尚理性自利原則，帶來了改變了世界的電腦、網際網路等多個領域和學科的技術及科學成果。而在冷戰後，這些成果開始更為集中的應用到最能賺錢的金融領域，掀起了大批物理學家進軍華爾街的熱潮，他們在後來被稱為“寬客”。發明金融衍生品是寬客的一大傑作，也是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的最主要誘因。而在相關的程式、産品開發中，寬客並不需要遵從現有的金融和社會規則，一切都簡化為數據、代碼和模型組合。

　　近代乃至更早以前的人們，就在探索自動裝置、機器的發明。而在當代，電子“神經系統”，基於網路技術的智慧化運作模式都已經風靡全球。技術與經濟思想最為緊密的融合在一起。弗蘭克·施爾瑪赫指出，幾個世紀來許多具有前瞻眼光的哲學家、科學家所擔心的事情開始發生，“利維坦”呼之欲出，演算法、機器、裝置已經可以作出一般人無法辨識清楚的樂曲，自動創作出新聞稿，最為精確及時的完成資本市場上的操作。自動化設備、人工智慧等技術的出現及不斷進步，要求人予以適應，然而，就像前面已經提到過的，人本身無論如何適應，如何主動異化自我，都很難做到機器、技術所可能達到的精確和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