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旼旼

　　2014年是一個特殊的年份，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100週年，也是冷戰結束25週年。今天的世界斷然不會回到一百年前的血腥動蕩中去，但卻可能重回25年前的對抗時代。

　　伴隨馬航客機在烏克蘭東部地區被擊落，西方和俄羅斯的角力和對抗持續升級。美國《時代》週刊和《外交政策》雜誌不約而同地用了“新冷戰”（Cold War II）一詞來預判未來的局勢走向。而在亞太，中國和日本，以及部分南海鄰國的關係變得緊張，這亦成為西方炒作“中國威脅論”的最新由頭。

　　“新冷戰”這一預言或許有些危言聳聽，“中國威脅論”顯得言過其實，但東西方對抗加劇卻是不爭的事實。在2014年這個特殊的年份，國際政治經濟格局或許正在發生一些關鍵性的變化。其中有三點特別值得關注：經濟全球化並不能阻止衝突爆發、經濟制裁和對抗難以改變彼此行為模式、全球政治經濟格局分裂加劇。

　　在經濟全球化時代爆發新冷戰，這似乎難以想像。因為按照常理理解，經貿來往越密切，爆發衝突的可能性就越低，畢竟合則兩利、鬥則雙輸。不過，一戰的歷史卻説明，經貿關係上的“利益攸關方”（stake holder，前世行行長佐利克語）同樣可能爆發劇烈衝突。

　　在一戰爆發前，英國是德國最大的貿易夥伴。當時的英國媒體也曾認為，考慮到龐大的經貿利益，英德不太可能爆發大規模衝突。目前，歐盟是俄羅斯的第一大貿易夥伴，而俄羅斯提供著歐盟四分之一的天然氣，從經貿上來看，兩者的確是誰也離不開誰。

　　而關係日趨緊張的中日兩國經貿額去年雖明顯下滑，但也仍高達3125.5億美元，是中俄雙邊貿易額的三倍多。今年上半年，中國大陸赴日遊客數量暴增，同比增幅高達88%。但同時，中日兩國民眾對彼此的好感卻正處於歷史最低時期。

　　因此，那種認為只要強化經貿關係就可以避免衝突的想法似乎有點過於天真。有時候，“殲敵一千、自損八百”的雙輸做法是不得不為。歐盟估計，今明兩年因制裁俄羅斯造成的損失額分別為536億美元和670億美元，佔歐盟GDP的0.3%和0.4%；而俄羅斯今明兩年的損失是308億美元和1006億美元，佔其GDP的1.5%和4.8%。對經濟復蘇依然脆弱的歐洲和今年經濟可能停滯的俄羅斯來説，經濟制裁和對抗絕對是雙輸之舉，但卻不得不為。

　　問題在於，無論是西方和俄羅斯的經濟制裁大戰，還是中日之間在雙邊和多邊舞臺上的有聲和無聲較量，能夠達到改變彼此行為模式的目的嗎？答案是否定的。

　　美國頂級智庫布魯金斯學會兩位俄羅斯問題專家Clifford Gaddy和Barry Ickes在日前的報告中指出，西方對俄羅斯的制裁可以産生經濟衝擊（impact），但無法産生效果（effectiveness)，即迫使俄羅斯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

　　事實如此。在西方制裁措施出臺後，俄羅斯並不打算服軟，並已著手實施進口替代策略，俄官方本週甚至討論恢復生産自主研發的伊爾114小型客機。歷史證明，俄羅斯民族最擅長在不利環境中生存，經濟韌性也極強。面對制裁和經濟停滯，普京卻收穫了90%的民眾支援率，他更無理由做出妥協了。

　　再看中日關係。近兩年來各種摩擦和角力同樣也無法迫使對方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反而導致雙方的分歧變得愈加不可彌合，對抗呈現長期化趨勢。中國的經濟規模已是日本的1.5倍，且差距還在不斷擴大。和中國公開對抗顯然是不智之舉，但經濟理性卻並沒有緩和中日關係。

　　受雙邊關係緊張影響，去年中日貿易額大幅下滑5.1%，但這並沒有迫使日本妥協。日本首相安倍晉三在上任一年半時間裏，訪問了全球47個國家，從價值觀外交到搭建“所有人除了中國”俱樂部，從聯合亞洲近鄰到爭取拉美遠朋，安倍的意圖非常明確——對抗中國。

　　可見，經濟和政治上的角力、摩擦與制裁，難以迫使對方改變既有行為模式，這會導致對抗長期化，對全球經濟産生長期外溢效應。

　　對抗長期化的結果是國際政治經濟格局分裂將愈加嚴重。美國總統奧巴馬本週在回答一個非洲青年領袖關於八國集團（G8）免除非洲債務問題時説：“我想提醒你，現在是G7。”可見，俄羅斯很可能將被踢出由西方主導的全部國際議事平臺。

　　俄羅斯只能投靠由中國領銜的其他地區和國際性議事平臺，包括亞信、上合組織、金磚國家合作機制等。而這和中國與部分新興經濟體試圖在國際治理體系中另立門戶的努力合拍。剛剛結束的金磚國家峰會，已決定成立試圖挑戰世行和IMF的金磚銀行和應急儲備安排。

　　與此同時，西方對新興大國們的不信任感卻與日俱增。哈佛大學教授、加拿大政治家Michael Ignatieff曾如此表述這種不信任：對於基於規則的全球體系，這些國家傾向於“按單點菜”：喜歡的就拿，對自己不利的就不屑一顧。這也使得西方在構建下一代經濟秩序的多邊貿易談判（TPP和TTIP）時都回避了這些新興大國。

　　25年前，冷戰結束，五年之後世界貿易組織（WTO）成立，全球步入一個融合的黃金時代。所謂合久必分，或許未來全球的政治經濟秩序將進入一個分裂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