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科技創新的“體系模式”——農業部現代農業産業技術體系發展紀實
- 發佈時間:2016-05-09 09:09:00 來源:中國農業資訊網 責任編輯:羅伯特
這是我國農業科技領域的一次重大管理創新,也是我國農業科研機制改革的一次成功探索。在發力供給側改革的今天,早在8年前,農業部、財政部先行一步,圍繞産業需求配置科技資源,建立起現代農業産業技術體系。
自2007年底啟動建設至今,50個産業技術體系凝聚了包括25名院士在內的全國2237位專家,形成了科技創新整體合力,實現了全國農業科技“一盤棋”;按照農産品從生産到餐桌的關鍵環節,“環環相扣”佈局創新鏈,串起了農業産業科研“一條線”;給予長期穩定經費支援,保證了科技人員安心科研,凝結了科研人員“一條心”。
8年來,産業技術體系共研發提供900多個新品種、350多項新技術新工藝、110多個新産品新裝備,節約成本1384億元,減少損失2021億元。僅“十二五”期間,由體系參與研發和推廣的品種佔農業部主推品種近一半,獲得國家三大科技獎佔所涉領域67%。國家林業局、水利部、衛生部、住建部等部委科技管理部門相繼學習借鑒,一些國際機構和組織將其稱為“中國的體系模式”。
農業部部長韓長賦指出,體系推動了科研,促進了推廣,團結穩定並凝聚了科技人員,意義很大。體系的建設和作用作為創新驅動農業發展的途徑和載體,是實現農業現代化的路徑之一。
春暖花開時節,記者探訪了遍佈大江南北的産業技術體系,看基地、訪專家、問
農戶,真切感受體系發揮的科技支撐力量,見證它為現代農業發展帶來的新變化。
科研管理方式“大變身”
——從短期項目管理到長期穩定支援,從“條塊化”研究到圍繞“産業鏈”攻關,從側重大宗農産品到發揮小作物傳統優勢,科技支撐産業發展框架基本形成,農業科研更加符合産業規律
長期以來,我國農業科技一直存在著條塊分割、資源分散、低水準重復、協作不力等問題,尤其是科技與産業之間缺乏有效的連接機制,一方面導致許多科研成果束之高閣,沒有得到有效轉化;另一方面,産業發展中的關鍵問題不能得到及時解決。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制約了産業發展和創新活力。
農業部副部長張桃林認為,現代農業要快速發展,必須要打通科技與産業之間的通道,必須要依靠科技打造經濟發展的新引擎,促進農業品質效益和競爭力的不斷提升。
新世紀以來,新一輪全球科技革命和産業革命蓄勢待發,與我國發展方式轉變、結構調整和實施創新驅動戰略交匯,為我國科技發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和機遇。
在此背景下,産業技術體系應運而生。2007-2008年,50個産業技術體系相繼成立,共涉及112個主要農産品。甫一成立,體系的任務就十分明確:圍繞産業發展需求,集聚優質資源,進行共性技術和關
鍵技術研究、整合、試驗和示範,為政府決策提供諮詢,為技術用戶提供服務,為農民提供技術示範。
“50個産業技術體系的建立,是一次科研組織模式的創新和突破。”農業部科教司司長廖西元表示,體系成功地探索出了科技與經濟緊密結合、圍繞産業開展全國性大聯合大協作的運作模式,不僅盤活了農業科技資源,也讓農業科研更加符合規律。
與其他産業科研相比,農業科研週期長、見效慢,“短平快”式的農業科研管理方式不符合産業發展規律。國家水稻産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中國水稻研究所所長程式華告訴記者,水稻的新品種研發週期一般為8-10年,從新品種研發到最終的品種推廣,並産生經濟效益則需要更長的時間,短期研究很難出成果。
因此,足額、穩定的財政支援成為體系的一大亮點。據介紹,中央財政每年為每個首席科學家投入30萬元管理經費,為每個科學家崗位投入70萬元基本研發費,為每個綜合試驗站投入50萬元研發和試驗示範經費。8年來實踐證明,這個經費額度基本可以保證專家在不申請其他項目的情況下能夠安心科研。
“穩事業”帶來了“穩人心”。國家食用菌産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中國農科院農業資源與農業區劃研究所研究員張金霞説:“體系不僅保證科學家按照産業和科研規律去做事,而且能夠持續地、系統地、穩定地做事,這樣有利於重大科研成果的出現。”
8年來實踐證明,這個經費額度基本可以保證專家在不申請其他項目的情況下能夠安心科研。有了穩定支援,科研力量如何分配?圍繞農業産業鏈,體系部署了“環環相扣”的科技創新應用鏈條,分為遺傳育種、病蟲害防控、栽培、機械化與設施設備、産後處理與加工、産業經濟6個學科領域,每個領域設置若干科學家崗位,並在主産區設立若干綜合試驗站,輻射帶動示範縣,由此形成了一個全産業鏈的技術團隊。
國家柑橘産業技術體系崗位科學家、華中農業大學教授祁春節做了一個形象比喻,“原來的科研項目,好比是‘建橋墩’,解決的只是産業鏈上某個環節的問題;而體系就好比是‘鋪橋面’,將分散的橋墩聯結起來,形成一條可以讓産業發展起來、將科研成果整合起來的大路。”
體系不僅保證了每個産業的每個環節、每個區域都有相應的科技力量分佈,也使得圍繞同一目標開展分工協作成為可能,消除了技術支撐方面的“空白”和“短板”。同時,綜合試驗站的建立也確保體系成果能夠快速、大面積地“落地生根”。
近兩年,在農業“轉方式、調結構”的目標要求下,傳統小産業煥發活力,為農民增收致富開闢了新途徑,而這也得益於體系的學科佈局。國家大麥青稞産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張京,從事大麥育種研究已有30多年。他向記者坦言,體系成立之前,全國研究大麥青稞的一共才30多人,每人平均科研經費不足2萬元,而現在,整個産業每年有2000多萬元的科研經費,從事大麥青稞研究的專家也增加到了200多人,“正是體系的建立,挽救了一個個像我們這樣的傳統小産業。”
縱觀50個體系,既有水稻、玉米、生豬等大宗農産品,也有食用豆、荔枝、水禽等與農民收入密切相關的特色農産品;既有穀子、茶葉、蠶桑等歷史悠久的傳統産業,也有木薯、啤酒大麥、釀酒葡萄等新興加工原料産業。可以説,體系優化了産業科研結構,填補了我國傳統優勢農産品、區域特色農産品和新興加工原料農産品的科研空白,促進了各産業均衡和諧發展。
破解科技與經濟“兩張皮”
——科技服務産業,創新創造需求;為産業鏈上的農民、企業等用戶提供完備的技術支撐,也為産業發展建言獻策、預警監測,實現了科學研究、試驗開發、推廣應用的“三級跳”
有研究表明,發達國家技術創新動力中,有近80%源於市場或生産上的需求。這也印證了科研的初衷和目的。
“體系不是實驗室裏的單純科研,也不是單純的基層服務,而是兩者的結合。既要‘下得去’,到一線開展調研;也要‘上得來’,凝練研究課題和方向;還要‘坐得住’,找到可推廣的技術解決方案,這與一般的課題項目完全不同。”農業部科教司副司長劉艷説道。
在湖北宜昌,張俊仁和他的曉曦紅柑橘專業合作社是體系的直接受益者。8年前,他和村民們怎麼也不會想到,村裏種出來的柑橘還能出口到俄羅斯。如今,合作社打造的“曉曦紅”柑橘馳名全國,10萬畝橘園年産柑橘8萬噸,産值2.3億元,出口創匯1800多萬元。即便在今春一些産區遭遇柑橘賣難時,“曉曦紅”依然暢銷全國。“如果沒有柑橘體系專家長達8年的技術指導,就沒有曉曦紅柑橘的今天。”張俊仁感慨。
像張俊仁這樣得到體系幫助,從而走上致富道路的農民、農場主、農民專業合作社不計其數。而對於企業來説,體系的幫助直接提升了其産品競爭力。
“沒有體系,企業發展不起來。”湖北金龍畜禽有限責任公司是國內有名的種豬企業,董事長雷賢忠給記者算了一筆賬,2011年,企業的母豬産仔每窩平均10頭,通過體系專家品種改良,2015年,母豬繁育能力提高到了12.3頭。而這一技術創新,每年可以幫助企業提升10%的利潤額。
在産業技術體系中,設置在各個主産區的綜合試驗站十分重要。它承擔著技術示範與應用推廣的任務,既要將實驗室的科研成果推廣下去,還要將一線發現的問題反饋上來,它們是連接整個産業鏈的關鍵環節。
以國家甘薯産業技術體系武漢綜合試驗站為例,該站每年服務企業12-15家,站長楊新筍告訴記者,試驗站根據不同企業對不同品種的需要,為企業組織新品種篩選,建立了120多萬畝基地,帶動企業效益逐年增長。
企業是技術用戶,也是創新主體,把綜合試驗站設在企業,也是體系貼近産業的創新舉措。北京華都峪口禽業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孫皓,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國家蛋雞體系綜合試驗站站長。試驗站設有蛋雞研究院,集結了630多項科技成果,不僅滿足企業需求,也承擔著帶動農戶的任務。“我們通過與企業合作,一方面可以促進成果轉化,另一方面也能逐漸培養和帶動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國家蛋雞體系首席科學家、中國農業大學教授楊寧説道。
科技服務産業,創新創造需求。水稻體系突破“粳稻南移”關鍵技術,擴大優質粳稻、特用香稻種植面積,為消費者提供更多優質適口大米;柑橘體系將鮮食柑橘上市期由2個月拉長到9個月,一舉將美國“新奇士”擋在了國門之外,極大擴展了國內市場需求;水禽體系創制出6個適合做烤鴨的北京鴨品種,拓展了我國肉鴨産業消費模式……
此外,體系在為産業發展建言獻策、預警監測等方面也發揮著重要作用。已實施多年的“振興奶業苜蓿發展行動”,正是在體系專家推動下實現的。2010年,奶牛體系和牧草體系等專家組織起草了“關於大力推進苜蓿産業發展的建議”得到中央領導批示。2012-2015年,中央財政累計投入補貼資金21億元扶持苜蓿型奶業的發展。
一直以來,我國儘管有對水稻、大豆、油菜、棉花、生豬等大宗農産品的監測,但是缺乏長期性和固定性監測,對小宗農産品的數據支撐尤其匱乏。正是針對産業監測不足的問題,體系的産業經濟崗位科學家,對112個農産品的國內外市場走勢進行長期跟蹤研究,進行中長期供求分析和發展趨勢研判,有力增強了農業生産的預見性。
激發科研人員“新活力”
——同行不再是“冤家”,評價不再“唯論文”,末位淘汰確保有進有出,科研人員實現了想做的、能做的和産業需要做的“三統一”,培養了一支富有戰鬥力的農業科技人才隊伍
“高考改變了我的前半生,産業技術體系改變了我的後半生。”國家大豆産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中國農科院作物科學研究所研究員韓天富向記者感慨,“加入産業技術體系,我們的科研生涯迎來了最好的發展時期。”
體系在全國範圍內打破部門、區域和學科界限,凝聚了來自757個農業科研、教學和企事業單位的農業科研人員,大家各司其責、分工協作,真正聚焦産業問題。
“過去‘同行是冤家’,科技人員之間是競爭關係,很少合作。現在,有了體系,我們既有學科內的合作,還有學科間的合作,把原本分散在不同部門、行業的農業科技人才聚集在一起,形成創新合力。”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柑橘産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華中農業大學校長鄧秀新一語道出變化。
體系也使得地方科研院所在更大平臺發揮作用。大宗蔬菜體系崗位科學家、北京農林科學院研究員張鳳蘭是我國娃娃菜育種的知名專家,她告訴記者:“我們地方農科院過去是以服務地方産業為主,加入體系後,有機會了解全國的産業情況,為整個産業提供大服務。”
對科研人員來説,感受最大的是評價體系的變化。“以解決實際問題為核心”的評價導向,改變了科研一味追求論文、專利的狀況,讓科研更加符合實際,也激發了科研人員的創新熱情。
國家葡萄産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中國農業大學葡萄與葡萄酒研究中心主任段長青大學畢業後一直從事葡萄科研,他告訴記者,“體系全新的考評方式幫我們實現了專家想做的、能做的和産業要我們做的三統一,少了要項目、發論文的壓力,能聚焦産業潛心搞研究。”
在考核方式上,體系還引入專家測評和用戶評價相結合的評價模式,一年一次的總結,兩年一度的考核,末位淘汰制度,讓每一個科學家們都有危機感。邵華斌是國家肉雞産業技術體系崗位科學家,也是湖北省農科院副院長,他笑稱:“能加入體系的都是我們産業內的佼佼者,如果我不努力做出成績,萬一被淘汰了,我在農科院還怎麼管理別人啊!”
採訪中,許多專家告訴記者,體系帶給了他們全新的事業體驗和人生感悟。南京農業大學植物病理專家王源超教授在美國獲得博士學位,對植物病害有深入研究,幾乎每年都能爭取到國家自然基金項目,發表了大量的學術論文,但他卻不知道如何把技術推廣給農民。現在,他作為大豆産業技術體系病蟲害防控研究室主任,深入到各個産區幫助農民、服務産業,他認為“工作很有價值,人生很有意義”。
從關注論文到關注生産,從跑要項目到安心科研,體系新風激蕩人心,科研人員奮發思進,一批批科研人員已經樹立起以解決中國農業生産現實問題為己任的務實作風。
改革創新催生“體系經驗”
——體系在不動現有體制的前提下,通過管理創新和機制創新,成功地探索出了科技與經濟緊密結合、圍繞産業開展全國性大聯合大協作的運作模式,受到科技界、産業界和基層推廣人員的廣泛稱讚,為創新科研管理方式樹立了新樣板
經驗一:發揮“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制度優勢。
改革創新就是要在關鍵領域、“卡脖子”的地方下大功夫。産業技術體系瞄準科研管理“痛點”做文章,在不動現有體制的前提下,把原本隸屬於不同部門、不同單位、不同區域、不同學科的專家凝聚到一起,以産業為主線,以任務為紐帶,通過財政穩定支援,抓重大、抓基本,集中力量辦大事。
體系在全國範圍內搭建起新型農業科技聯合協作的大平臺,有效解決了中央地方分割、部門分割、重復低效等問題,形成了科技與生産緊密銜接、優異科技資源與優勢産區緊密對接、中央與地方科研力量上下貫通、不同區域和不同學科專家聯合協作的新格局,從制度上解決了産學研相互分離的問題,最大限度地激發了科技作為第一生産力的巨大潛能。
經驗二:圍繞産業鏈佈局創新鏈。
科技創新的目的是成為産業的活動。要從根本上破解科技與經濟“兩張皮”難題,必須要建立科技與産業的有效連接機制。體系作為以50個農産品的産業鏈為研究對象的科研組織,早在8年前就按照“圍繞産業鏈部署創新鏈、圍繞創新鏈完善資金鏈”的思路進行實踐探索,建立起從産地到餐桌、從生産到消費、從研發到市場的全産業鏈的技術研發體系,走出了一條不同於其他科研項目組織的新方式、新路子。
體系以促進科技與産業結合為首要出發點,將研究的內容定位在技術用戶的需求上,將研究的成果定位在快速轉化應用、解決生産實際問題上,促進了一項項重大科研成果出現,解決了一個個産業中的關鍵問題,推動了農業産業的提檔升級,
經驗三:出成果和出人才並舉。
體系堅持人才為本,充分調動科研人員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又注重增強他們的歸屬感、責任感、榮譽感,實現了出成果與出人才並舉,科學研究和人才培養相結合。體系建設8年來,近萬名團隊成員中,多人成長為院士、教授、推廣研究員、農業科研傑出人才等,同時也建立起結構合理的農業科技創新人才梯隊,形成了領軍人才、骨幹人才、轉化人才、後備人才等人才支撐體系。
廣開進賢之路,廣納天下英才。體系以其特有的組織方式和團隊文化,最大程度整合了全國範圍內的優秀科研人才,作為國家培育“大成果、大專家”的孵化器,體系必將推動“頂天立地”成果頻出,科技創新人才輩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