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光明的眼睛
- 發佈時間:2016-02-28 07:20:00 來源:人民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那是孕育了文藝復興的土壤,雖混亂無序卻又生機勃勃!”在翁貝托·艾柯眼中,被普遍認為是西方文明“黑暗時期”的中世紀,卻也是一段再度走向“光明”的過渡時期,“現代城市、銀行體系、大學,關於現代歐洲及其語言、國家和文化的理念等都從中誕生而出。”2月19日,艾柯在米蘭走完了自己84年的人生旅程,讓這個世界又失去了一雙“尋找光明的眼睛”。
1932年1月5日,艾柯出生於義大利北部皮業蒙特大區塔納羅河畔的亞歷山德里亞,父親是一名會計師,祖父是一名印刷工。作為印刷工的後裔,艾柯能繼承的並不是廣袤的土地和金山銀海的物質遺産,而是父親和祖父留下的更為寶貴的財富——對書本的熱愛和對知識的渴求。
在艾柯眼中,祖父對這個世界有著異常充沛的好奇心,而印刷工這一職業也為其閱讀大量書籍提供了便利條件,而父親在年輕時也曾如饑似渴地讀書——“因為買不起書,他常常到街邊的書報攤蹭書看,如果發現報攤主因此面露慍色,他就到下一個報攤,拿起同一本書繼續閱讀。”對於艾柯而言,祖父在退休後選擇幫別人裝訂書本是一件更了不起的事情,“那些老版的、帶有精美插圖的19世紀流行小説,就是我最早碰觸到的書籍”。
其實能夠繼承這樣的“財富”,也正源於艾柯擁有一雙能夠在黑暗中發現光明的眼睛。“一幅我所看到的圖片,往往會成就我的小説,而後才是我的學術思想。腦海中的影像會一直驅使我産生創作的慾望。”艾柯曾經這樣對自己的創作過程進行總結,而子女眾多讓祖父和父親飽嘗生活的艱辛,並沒有成為艾柯童年回憶的主線,而恰恰是如饑似渴讀書的閃光片段,成了他“視若珍寶的畫面”,這也讓艾柯一步一步成為“義大利有史以來最傑出的知識分子之一”。而這雙“尋找光明的眼睛”,也在他的著作中凝視著對面的讀者。
1980年,48歲的博洛尼亞大學符號學教授艾柯出版首部小説《玫瑰之名》,而他也如幼時曾傾心戈蒂耶和大仲馬等人一樣,將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世界文學的殿堂之中。迄今,《玫瑰之名》已經擁有超過40種語言的譯本,並取得了千萬級的發行量成績。可是,能取得如此輝煌的成績,並非艾柯具有創造雅俗共賞的非凡能力,而源自小説作者本人及讀者都提出將“陽春白雪”做到極致的要求。
艾柯自己曾回憶稱,在他一生之中有無數沉浸在中世紀之中的經歷,而《玫瑰之名》也表現出他對那段人們眼中“黑暗時代”的思考。小説講述了一個發生在中世紀義大利修道院的神秘故事,以福爾摩斯探案的手法展現了中世紀世俗與宗教權力之爭、天主教關於清貧的論戰等歷史。而想要讀懂這本書,讀者需要的恰如艾柯一樣,具有一雙“發現光明的眼睛”。其實他以“玫瑰之名”為書名,就已經向我們説明瞭這一深意。
“好的書名應該把讀者的思路攪亂而非理清。”艾柯在談及《玫瑰之名》一書的起源時曾如是説。而作為一個符號學家,艾柯在書中設立迷局的優勢也顯而易見,書中擺在威廉師徒眼前的迷局所要用到的宗教、符號、隱喻等知識,正是這位博洛尼亞大學教授的專長所在。曾有評論稱,雖然《玫瑰之名》是一本通俗小説,但如果沒有對天主教和中世紀的豐富背景知識儲備,那麼就很容易迷失在小説的連環謎題之中。而直到最後一本小説《洛阿娜女王的神秘火焰》,這種對“發現光明眼睛”的要求也貫穿始終。
23日,艾柯的葬禮在米蘭斯福爾扎城堡舉行,成千上萬的米蘭民眾自發到場,向這位他們心中的“教授”、“大師”和朋友揮別。義大利文化部長弗朗切斯基尼表示,“艾柯的離去讓世界文化界失去了一位偉人”。小説家、哲學家、歷史學家、符號學家、文學評論家、專欄作家......人們毫不吝惜地將各種頭銜加在艾柯的名字前,而他生前卻更喜歡強調自己是博洛尼亞大學的教授,人們會説艾柯的小説充滿了學術性,他自己卻將其定義為“學術做得充滿文學性”。其實不管人們如何定義他,艾柯希望看到的,仍是能從眾多頭銜中發現他本質的“眼睛”。
在談論到並不為世人所熟知的家鄉亞歷山德里亞時,艾柯常會強調它以博爾薩利諾帽聞名。那是一種兔毛製成的高級禮帽,而測驗其真偽的方法,就是把帽子卷緊成筒狀,穿過一隻指環再展開,如果帽子還能彈回原狀就是正品。其實艾柯的作品也可以視作對讀者的“博爾薩利諾帽測試”。
艾柯曾表示,當我們談論自己的時候,實際在談論的是記憶,“記憶就是靈魂,如果人們喪失了記憶,那就與植物無異,而靈魂缺失。”即便我們不能擁有他那般輕鬆遊走于不同時空和領域的能力,但我們卻並非不能在記憶的選擇中,用一雙“發現光明的眼睛”,留住那個徘徊在報攤間,如饑似渴閱讀書籍的年輕人,而非因生活困窘,不能把書買回家的無奈。當然,他也承認,自己寧願只是想像一下,如果真的生活在中世紀,那麼就“活不到這把年紀了”。
黑夜給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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