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尊重是身受感同
- 發佈時間:2015-12-26 01:30:43 來源:科技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寫在書邊
年幼時無知,曾認為攝影和寫作一樣,是沒有技術含量的活動,因為門檻低所以顯得攀登不難。以前不懂,覺得只要認字都可以寫作,都會寫作,不比美術、音樂、或者舞蹈,稱不上是一種技能或長處。攝影也是如此,只要手上拿著相機誰不會按快門呢?直到有了自己的相機,結交了以攝影為業的朋友,才明白自己的淺薄。現在我似懂非懂,我們欣賞攝影作品不僅關注美與醜,也有善與惡、是與非,真與假,還有“為什麼”。
讀這本書的時候聯想到呂楠。同樣是經年累月混跡在社會底層,耗費巨大的時間、精力用鏡頭觀察、記錄人群。呂楠用15年的時間完成了恢宏如史詩般的“三部曲”。和馬宏傑一樣,他們都是苦行僧。身上背負的不是宗教教義,而是不能回避的內心。有人把攝影作為工具,有人將攝影當成娛樂,也有人以此為信仰。我還想起李京紅,他和章樺等人共同生活四年,用錄影機記錄她們的髮廊生活。後來章樺誤打誤撞也成為了紀錄片工作者。他們這些人,好像是社會的第三隻眼睛,人們在報章雜誌、電視新聞上看不到的,看到了也看不清的,他們呈現出來了。
馬宏傑的文字樸實無華,平鋪直敘,沒有矯揉造作。我想,他在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心頭有大石,寫下了也許能輕鬆一點吧。在這個人人迫不及待發表言論的環境裏,這一種只記錄、不評論的做法已經很少見了。他呈現真實,讓我們自己去感受,而不是用評價來左右我們的印象。
耍猴人本不該是耍猴人,就像猴子本不該被耍。在中國,財富和職業能決定一個人的社會地位。旅途中,馬宏傑不被人理解——“你一個記者,怎麼和這些社會盲流混在一起……”這樣的不理解源於對耍猴人的輕視,他們無數次被驅趕、被咒罵、被毆打。阿蘭·德波頓在《身份的焦慮》裏説,所謂的偏見,就是把一個人的一個部分,當成他的全部。馬宏傑沒有這樣的偏見,和他們一起扒火車,同吃同住,風餐露宿,真正的尊重便是身受感同。
我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入手去評價這本書,只感到七情從四面八方將我包圍。看耍猴人討生活,是苦澀;看人與猴的親密相處,是溫暖;看耍猴的收入不錯,是喜悅;看耍猴人被刁難,是同情;看耍猴人被詐騙,怒其不爭、哀其不幸;看掌握權力的人仗勢欺人,是憤怒;看耍猴人抱著猴子屍體痛哭,是絕望……然而最最刻骨的,是無力感。沒有救世主,你哭或者笑,都無法對這一切有任何改變。
我敬佩這些耍猴人,他們堅強勇敢,在糟糕的境況下,從不抱怨,安分守己。堅守原則與道義,絕不乞討,絕不偷盜。他們視猴子為親人,吃飯讓猴子先吃,猴子走累了便放肩上。生活困苦,已讓他們不會駐足眷戀眼前美景,卻在路過的時候,專心欣賞。他們是可憐的,但憐憫是最廉價無恥的感情,帶著居高臨下的姿態,會日漸散去直至消失不見。馬宏傑始終平視他們,用心在關注,而非出於膚淺的憐憫。儘管他早已與耍猴人命運相連,也並沒有刻意美化這一群體。在他的筆下,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處。他們在馴化猴子時“以惡治惡”,用鞭子説話;不是他們,猴子也不用在寒冷或酷暑天氣賣力表演;他們收買被拐賣婦女,罔顧法律,很多時候表現出無知、懦弱、執拗,甚至愚蠢……
CCTV有個叫《紀事》的長紀錄片欄目。《張家舖子》那期,令我印象深刻。影片中,一對老夫婦開了一個賣手工編織器具的店舖,不是什麼精美的藝術品,只是一些普通人家會用到的簸箕、竹筐、竹簍之類的工具。片子記錄了舖子幾十年來的變遷,最後因為人們摒棄了陳舊古老的生活方式,這門手藝不再受到重視甚至顯得多餘,張家舖子逐漸衰落,面臨關張。紀錄片的尾聲是兩位老人坐在自家店舖門口凝神發呆。不知道節目組跟拍了多久,片子的節奏像流水一般平淡無奇,卻又讓人感到颱風來臨之前那種胸悶,《最後的耍猴人》也是如此。經過時間的沉澱,最尋常的事物也被鍍上了厚重的光澤,事件仰賴記錄的人而成為歷史。
像猴戲一樣,很多民間傳統技藝,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而下,變成浪花再也激不起波瀾。推陳出新當然是好的趨勢。當歷史條件不復存在,耍猴不再能維持生計,這種無論對人還是猴來説都艱辛的生活方式會被淘汰,既是無奈之舉也是自然而然。農閒時流竄賣藝的傳統耍猴正從社會生活中淡出,但獼猴養殖、馴化、表演一體化,馴化師培訓、駐場等新形式正在興起。所以,不論是耍猴人還是作者,對這項技藝的消亡並不遺憾,甚至有點期望,讀者也希望耍猴人不再顛沛流離。書名叫《最後的耍猴人》,不是讓人們去追思去懷緬,而是如自序所説,它只是通過一個很小的視角去表現社會,記錄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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