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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見老街

  • 發佈時間:2015-12-11 21:21:01  來源:中國財經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老街不長,從南到北也就一里多路。青石板的路面有些斑駁,有些凹凸不平,還有點兒潮濕——但人走在上面卻會感到很舒服。那時的街上很少能見到汽車,偶有一輛經過,老街的人就都覺得新鮮,恨不能多看上兩眼。街上的人永遠都是稀稀拉拉,三三兩兩,很閒散地走著,且大都是鎮上的老住戶,彼此都不陌生。所以,倘鎮上的一個什麼人從南走到北,這一路上就要和許多人頷首,打招呼,甚至聊上一會兒。街面兒不寬,大約有兩丈,街兩旁高高矮矮地擠滿了店舖,一家挨著一家。那些店舖差不多一水兒的老式木製結構,上下兩層,下面營業,上面住人兼做庫房,緊靠墻邊或其他什麼不顯眼的地方會有一副窄窄的木質樓梯,上下樓整個房子都能聽見咚咚咚的響聲。寫《風雨桐江》的司馬文森老先生一定見過這種樓梯,否則,他寫不出“只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的句子。樓梯下面有的也住人,比如,家裏的半大小子和十來歲的姑娘,不便再和父母睡在同一房間的,一般就都住在了樓梯下面。也有專作儲藏用的,家裏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都堆在那兒,既不顯眼,屋裏又少了許多零亂。

  這些店舖經營的大都是居家必備的什物,比如鍋碗瓢勺、油鹽醬醋、針頭線腦之類,另外還有餐館、照相館、茶坊、肉杠、信用社、煙葉鋪以及五金行、新華書店等等,排滿了一條街。我每天早上起來要到學校跑早操,冬天天不亮就起來,路過老街時老街就已經有了不少人,影影綽綽的,其中賣木炭的、賣柴火的人最多,有時能排滿半街筒子,這些人把木炭或柴火都擺在路邊,然後退到墻根兒一蹲,掏出旱煙很享受地一邊抽著一邊等人來買,買的人也要起個大早兒,捋著擔子走,看上了哪一擔,説好價錢,賣主就挑著擔子跟在買主後面一直送到家裏。那時一擔木炭賣一塊錢,合一分錢一斤。柴火分乾濕兩種,幹的一擔七八毛,濕的五六毛。

  老街的中段兒有爿茶館,生意不錯,尤其是早晨,生意最好。別的地方的茶館一般都是有閒的人去,俗稱“泡茶館”,一個“泡”字,道盡了有閒人的舒適和無聊。而老街的茶館卻專門是為了那些“引車賣漿者流”開的。到老街賣木炭的、賣柴火的、賣山貨的大都是附近的山裏人,賣完了貨,天也就才亮。這時他們就到茶館裏叫一碗茶,就著從家裏帶來的鍋巴慢慢地吃。一壺上好的信陽毛尖兒那時才幾分錢,但就這樣也有自帶茶葉或只要點兒開水的。遇此,茶館的夥計絕不會嫌棄,照樣一視同仁,看不出臉上有不悅之色。

  老街有家照相館,平日生意不多,整天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光顧,倒是櫥窗前面常有過路的人站在那兒看,其實,無非也就是鎮上的一兩個長相出眾的少男少女拍的照片然後上了顏色而已,還有一張照的是一位面相慈善的老頭兒,童頭齒豁,張口笑得滿臉是皺紋……開照相館的是個40歲上下的男人,很魁梧,面色赤紅,只是腿瘸。有一次,學校照畢業照,兩個班的同學加上老師小一百號人,學校就把他請了去,他站在一架很大的照相機旁,一會兒把頭伸進蒙了塊黑布的機器裏,一會兒又跑到人堆裏,忙活了好一陣,才把相照完。打那兒,我才知道,照相是個手藝活兒。過了沒幾天,我在學校的老師辦公室裏見到了他給我們照的相,相片很長,人很小,但特別清楚。

  老街盡南頭靠東一點兒有家鐵匠舖,開鐵匠舖的是個爺兒倆,兒子掄大錘,老子使小錘。他們面前有一個很大的鐵砧子,旁邊擺一尊汽油桶做的大火爐,下面連著一個手拉的風箱。幹活時,兩個人叮叮噹當地打鐵,打得很有節奏……這可是個力氣活兒,即使是冬天爺兒倆也都光著膀子,身上只圍一個擋鐵星子的帆布圍裙。我見過這爺兒倆打一把剪子。他們先是把兩塊鐵坯子放在爐子上燒,燒得紅裏透白之後,就用鐵夾子夾出來叮叮噹當反覆地砸,砸一會兒再放到爐子上燒,燒紅了再砸,直到把兩塊鐵坯子都砸成剪子形,最後用一個鐵衝子在剪子軸那兒衝倆眼兒就算齊了。鎮上找鐵匠舖做活的人不多,來做活兒的大都是附近山裏的農民,主要是鐮刀斧頭以及一些農家必備的農具之類,好多人都帶著用舊了的東西頂鐵坯子,這樣能便宜點兒。鐵匠舖上午沒人,下午才開。

  倏忽,四十多年過去了,如今的老街也許早已面目全非,讓人難尋舊時的痕跡了,儘管我時時有回去看一看的衝動,但一想起“面目全非”四個字就又打消了萌生的念頭。仿佛一個年逾中年的男人執意要去見見自己的初戀一樣,其實他所見到的——我敢斷定——絕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她,因為那個她,雖然人還在,但叫他唸唸不忘的那羞澀,那笑靨,那煥發著青春的一切,早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如此,這老街,不見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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