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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滑稽戲:拂曉時分那一縷笑聲

  • 發佈時間:2015-11-21 02:31:44  來源:科技日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桂下漫筆

  讀史書時,我常遐想,人的命運固有個人奮鬥,但確與歷史進程密切相關,生逢其時者,如魚得水;生不逢時者,活得憋屈。如果人可以在時間之流中隨性穿越,那麼不同秉性、才能或從事不同行當的人,應該都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黃金時代”。比如,宋代的普遍風氣是重文輕武,對文化人特別是藝人而言,宋代絕對是個“黃金時代”。史學家陳寅恪先生對宋代文化評價極高。他説,“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載之演進,造極於趙宋之世”。藝術史上也有“唐人尚法、宋人尚神”的説法,著名畫家潘天壽先生認為,“宋人輕形似,重精神,脫離實際之應用法式,深入純粹藝術之途程”。潘先生説的是繪畫審美在宋代發生的革命性變遷及其所達到的新高度。而宋代滑稽戲則從另一個角度帶給人們一些思考。

  王國維先生在其《宋元戲曲史》中指出,“宋時滑稽戲尤盛”,又説“宋時所謂雜劇,其初殆專指滑稽戲言之”。可見,滑稽戲在宋代的藝術生活中佔有重要位置。滑稽的最大魅力在於諷刺,而諷刺的力量無非來自兩處,或針砭流行觀念之乖謬,或揭示強權人物之過失,從而令人産生解氣之快感,獲得一種心理上的解放。今天,人們常常抱怨相聲不好聽、小品不好看,原因之一就在於多數作品缺少諷刺,偶爾有“諷刺”的又拿殘疾人等弱勢群體開涮,不但不令人解氣,反而給人以為虎作倀之感,就像美學家王朝聞先生批評過的,那些把麻臉、近視眼、駝背、跛腳……當作笑料的作品,雖然也能引人發笑,但其實是一種動機卑劣的人身攻擊,這是諷刺的亂用。應該説,在這方面,宋代滑稽戲做得要好得多。

  宋代的滑稽戲多取材于當下,不以瘸子、寡婦耍笑,卻拿當官的“現挂”。宋史上的著名奸臣童貫、秦檜都挨過藝人的“刺兒”。宋徽宗時,童貫在前線打了敗仗,狼狽逃回。某天,內廷設宴,教坊演雜劇。只見三四個婢女走上臺來,發髻各不相同。頭一個,頭上只梳了一個發髻,自稱“蔡太師家的”,因蔡太師每天和皇上見面,故梳了個“朝天髻”。第二個,自稱“鄭太宰家的”,因鄭太宰母親去世,回鄉守孝,不問朝政,故而梳了個偏在一邊的“懶梳髻”。第三個,粧容尤其“雷人”,頭上梳滿發髻,眾婢女問其有何講究?婢女答道,我是“童大王家的”,“大王方用兵,此三十六髻也。”這是以“三十六計(髻)、走為上計”的成語,諷刺童貫兵敗而逃之事。宋高宗時,臨安省試,秦檜之子秦熺,侄子秦昌時、秦昌齡三人榜上有名,士林敢怒不敢言。第二年省試前,坊間演了一齣雜劇。幾個演員扮作士人,聚在一起推測今年主考人選。甲説,必定是彭越。乙説,朝中似無此人呀。甲説,我説是漢代梁王彭越。乙説,彭越是漢代之人,死了千年,如何來做主考官?甲答:去年的主考官乃是楚王韓信,彭越和韓信是同一個朝代的,韓信來得,彭越如何來不得?乙嗤笑甲胡言亂語。甲的再次回答令人絕倒:若不是韓信,去年又如何取得三秦?所謂“取三秦”,乃以漢將韓信掠取三秦之地暗諷上一年秦檜子侄三人皆中之弊。

  宋代滑稽戲不僅罵奸臣,而且斥時弊。北宋時王安石搞改革,為確保改革政策得到貫徹,他向皇帝大量引薦親信。某次,內廷演戲,藝人故意騎著驢子上殿。左右急忙阻攔,藝人故作不解道:“將謂有腳者盡上得”。這無疑是對王安石“團團夥夥”幹部路線的規勸。南宋時,鄞縣人史彌遠(字同叔)官拜丞相,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某日,府中開宴,演雜劇助興,藝人扮作讀書人念詩曰:“滿朝朱紫貴,儘是讀書人。”旁邊一人對道:“非也,滿朝朱紫貴,儘是四明人。”可惜,當時沒有現代音像技術,今天的我們無法看到這些精彩的表演了,但僅讀文字記載也足以令人動容。

  趙佶做皇帝時,蔡京搞金融改革,發行以一當十的大額錢幣,百姓苦不堪言。藝人們以此為題,編了齣戲給皇帝看。一個藝人扮作小販叫賣豆漿,一個小錢一碗。接著,上來一個顧客,喝了一碗豆漿後,拿出新頒布的當十大錢結賬,要小販找九個小錢。小販苦惱地説,我剛上市,沒有零錢,實在找不開,您再多喝幾碗吧。顧客沒辦法,只好拿起碗來又喝,喝到第五碗時不禁苦嘆到:我實在是喝不下去了,以一當十的大錢就造成了這麼多麻煩,如果相爺再發行以一當百的錢,我們老百姓可怎麼辦呢?結果,這出“接地氣”的戲打動了趙佶,下令停發當十錢。

  更有意思的是,洋溢著諷刺精神的雜劇不僅流行于趙宋統治區,在金人統治的北方地區也是如此,儼然為一時風尚。金章宗元妃李氏,權勢很大,物議頗盛。某日宮中設宴。藝人甲問乙:最近貴國可有符瑞?乙答:你沒聽説發現了鳳凰嗎?甲説:知之而未聞其詳。乙説:鳳凰其飛有四。向上飛,風調雨順。向下飛,五穀豐登。朝外飛,四國來朝。向裏飛(李妃),加官晉祿。

  不知道這些藝人當時是否是明星大腕,在時光流逝中,絕大多數人沒有在藝術史上留下名字,史家慣以“優人”二字將他們的面目模糊了過去,但這些藝壇佳話卻歷千百年,令人神往。更值得我們思考的是,王安石也罷、趙佶也好,沒有因為被藝人諷刺而雷霆震怒。蔡京、童貫、秦檜這樣骨灰級的“大老虎”,被藝人們摸了老虎屁股後,似乎也只是暗中咬牙。或許這也是學界把宋視為“現代的拂曉時辰”的原因之一吧。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宋代的滑稽戲難道不是劃破沉沉歷史黑幕的一縷清朗笑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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