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勇良

　　前不久，一個企業家座談會上，一位老闆抱怨新招聘的農民工平均年齡高達38歲，企業成本和風險相應增加。他解釋説，這些農民工接受能力下降，病事假和工傷率提高，工資福利待遇要求卻並不低。

　　多年前還被認為源源不斷的農民工資源，如今正在枯竭。國家統計局《2014年全國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披露，50歲以上農民工比重已上升至17.1%，比2010年上升5.8個百分點。與此同時，農民工增長速度逐年回落，2014年僅比上年增長1.9%，增速比2010年回落3.5個百分點。

　　更讓老闆們驚嚇的數據是：今年2月末，農村外出務工勞動力總量同比減少602萬人，下降3.6%，這是近3年所沒有的。今年上半年，農村外出務工勞動力總量同比僅增長0.1%，月均收入同比增長9.8%。這裡既有農民工需求減少因素，也有農民工供給減少因素，後者或許更為主要。

　　我最近在安徽廣德縣南部山區調研，所到之處很難見到青壯年勞動力。陪同的領導説，就連不少老頭也在外打工。峽谷和山坡上的成片農居破舊失修，無人居住。山坡下和路口邊的嶄新樓房，不少大門緊閉，空無一人。

　　一個小山村的一幢新蓋三層樓房外，兩位婦女正在忙碌，我出於職業本能上前詢問。年輕一點的是媳婦，丈夫在浙江當廚師；年長的是婆婆，丈夫在縣城打小工。這時一個3歲多小孩過來撒嬌，兩位婦女卻直盯盯地打量著我，覺得這個陌生人好奇怪。

　　2009年，我曾利用五普數據分析發現，中國勞動年齡人口將於2013年開始，出現總量減少。當時這一判斷很難讓人接受。一次會上，一位復旦老教授不加思索地嗤笑我這觀點“瞎弄”。一些同行則認為，人口數據可信嗎？11歲前年齡段的人口數據確有較大誤差。我用六普數據校核，發現五普0至10歲人口起碼少報1700多萬，誤差率高達負9.4%，國家統計局一位處長也承認這一點。

　　不過校核並未發現11歲以上數據有較大誤差。同時0至10歲孩子的普查誤差，應該並不影響趨勢判斷。因為前一個10年數據應該也有誤差，兩相比較，就將自動約去普查誤差對於今後勞動力預測的影響。

　　我進一步用六普數據，得出2012年至2026年，中國勞動力總量年均減少577萬的結論。這一分析已扣除死亡因素，但未消除提早或推遲就業的因素。其中2012年至2017年，大致每年減少300萬左右，這已被國家統計局近3年相關報告證實。

　　2019年將出現勞動力總量減少峰值。這一年勞動力總量減少高達900余萬，次年後回跌至每年減少400萬至600萬左右。從2022年開始，勞動力減少幅度又將逐年加大，直到2026年擴大至1200多萬。

　　勞動力總量減少已對經濟社會造成深刻影響，且影響還將進一步加大。當前首當其衝的最大影響，是農民工工資持續較快增長，這也導致農村收入持續較快增長。今年上半年全國農村每人平均純收入實際增長8.9%，比GDP增速高1.9個百分點。

　　農民工工資較快增長確已使製造業日子艱難，然而視農民工工資較快增長為洪水猛獸，應該説是沒有太大必要。資本和勞動各有自己的美好時光。資本大把盈利的激情歲月已經結束，現在輪到勞動美好時光到來了，所以資本您也就別“抱怨”了。

　　勞動收入增長加快，同樣有利於加快經濟增長。日本從1961年開始，僱員所得佔GDP比重從39.5%，一路上升至1975年的55.2%，此期間日本GDP年均增速達到7.9%。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人口紅利的深化集約利用階段正在到來。我家鐘點工小葉的兒子，今年大學畢業進入杭州一家軟體公司。雖説工資不算低，但對老闆來説完全可以承受。小葉告訴我，兒子上班很早下班很晚，一齣差就是半個多月，心情很好。這樣的小夥，不正是老闆手上的福將嗎？

　　（作者為省發展和改革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