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世界各國“接力”紀念二戰勝利70週年之際，日本國內卻涌起一股否定侵略歷史、試圖與戰後體制訣別的暗流。其實，從日本投降那天起，這股暗流就蠢蠢欲動，為侵略戰爭翻案、質疑“東京審判”和“和平憲法”的聲音不斷出現，一些政客和“精英”拋頭露面，大有“當年被戰勝國欺負的事還沒有完”的架勢。據日本媒體16日爆料，自民黨計劃成立新組織，“糾正東京審判中的謬誤”。顯然，這不是日本希望依靠自身力崛起、掌握國家命運的呼聲，而是右翼企圖修憲、解禁集體自衛權的公開叫囂。這種與日本良知派以及世界輿論公開對決、挑戰戰後秩序的言行，引起了人們的警惕。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的日本學者認為，日本人應拋棄悲情，勇於承認國家過去犯下的錯誤。

　　右翼稱和平憲法釀“國難”

　　據日本《産經新聞》16日報道，執政的自民黨正探討設置一個新組織，對二戰後駐日盟軍最高司令官總司令部制定的佔領政策、東京審判以及日本現行憲法的制定過程進行審查論證。該組織計劃設在自民黨政務調查會下，擔任會長的稻田朋美是握有實權的右翼政客，曾在安倍第二次執政後多次參拜靖國神社。稻田在18日的記者會上説，自民黨不會否定東京審判結果，但判決理由中提到的歷史認識“謬誤太多”，有必要重新查驗。

　　這不是《産經新聞》首次獨家報道類似消息，該報2013年4月26日曾自創憲法修正案，聲稱要與戰後體制訣別。《産經新聞》組織“國民的憲法”起草委員會，稱“國民依然視現有憲法為‘萬古不變的大典’並進行膜拜”，“不從根本上修改憲法，國家必將陷入衰弱的危機感”。該報認為，現有憲法是“佔領憲法”，是日本無能為力時的産物。正因為中、韓、俄等周邊國家都熟知和平憲法內容，才抓住日本“弱點”，侵犯“日本領海”或“非法佔據”日本島嶼，“正在發生的數起‘國難’顯而易見”。

　　自民黨保守勢力試圖“翻案”的舉動並不孤立。近年來，日本右翼言論經常使用“東京審判史觀”的提法，批評承認日本戰爭責任的良知派。“東京審判史觀”是“自虐史觀”的翻版。日本右翼死咬“東京審判是勝者對敗者復仇”這一説法，有的參照一戰後對德國進行懲罰的《凡爾賽條約》，認為“苛刻的清算將德國逼入絕境是導致納粹法西斯上臺的最大原因”。還有的在提及東京審判“主張所有甲級戰犯無罪”的印度法官巴爾時表示，“勝者審判”本身告訴人們，今後無論如何要打贏，既然不是“正義的審判”，就應當被“質疑”。甚至有人認為，“東京審判”是在挖日本的“祖墳”，影響了明治維新以來日本特有的法律、政治和教育制度。朝鮮戰爭爆發後，日本曾借1952年4月《舊金山對日和平和約》生效之機，促使美國釋放被關押的戰犯，這也讓一些日本右翼得出結論説：“東京審判”不過是美國政府戰略大棋盤上的一個棋子。

　　讓日本右翼耿耿於懷的還有和平憲法的出臺過程。1947年5月3日，日本正式頒布實施《日本國憲法》，這部改變日本命運的新憲法是在美國五星上將麥克阿瑟的命令下，由25名美國青年軍官在七八天時間“趕”出來的。該憲法起草班子負責人蓋迪斯，生於紐約猶太人家庭，畢業于哈佛大學法律系，他主筆了最關鍵的第9條(規定日本放棄戰爭、不維持武力、不擁有宣戰權等)。蓋迪斯還堅決反對日本右翼入閣，這讓首相吉田茂恨不得立刻趕走這個“得罪不起又接受不了”的美國人。此外，駐日盟軍最高司令官總司令部曾設在可以俯瞰皇居的第一生命總社大廈，為的就是“淩駕於天皇之上”。1989年，這座大廈進行改建，現作為第一生命保險和農林中央金庫的總社使用。駐日盟軍最高司令官總司令部曾計劃燒掉靖國神社，在原址上建造賽狗場，最後聽取基督教神父的建議，才將靖國神社保留下來。

　　極右勢力歷史觀受批判

　　日本國內有著根深蒂固的“翻牌”衝動。《舊金山對日和平條約》簽訂前，吉田茂曾對身邊的人説，“歷史上有過軍事失敗，但外交上勝利的先例”。《菊與刀》的作者本尼迪克特也描述過日本人的特性之一，即“僅是實力的不如，雖敗猶榮”。有右翼言論認為，歐美恐懼日本的發展，為限制日本，挑撥日本和亞洲的關係，從廣義講，“美國(盎格魯撒克遜人)是將日本打入地獄的惡人”。

　　冷戰結束時，日本是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經濟體，這讓一些日本人認為，日本走向世界只差一步，就是去掉戰敗的“污點”。為此，上世紀90年代，右翼學者充當前鋒，“自由主義史觀”盛行，教育家藤岡信勝要求重新修訂教科書，理由是戰後的歷史教育是自虐的，否定了日本優秀的傳統文化。有學者歸納日本右翼人士的共同屬性，即急著推翻戰後體制者，除少數政治學者外，幾乎沒有歷史學家，如渡部升一、西尾幹二、小堀桂一郎、田母神俊雄等，他們往往抓住特定時代背景下某人的一句話或一個具體事例，以此作為論據，恣意擴展自己的主張。

　　近年來，日本社會出現圍剿良知派的輿論動向，典型案例是右翼媒體抓住《朝日新聞》“慰安婦誤報事件”，辱罵《朝日新聞》賣國，迫使其社長辭職。安倍去年4月還以自民黨總裁名義，向一場給“二戰”後被處決戰犯舉行的追悼法事發去電報，稱他們“賭上自己靈魂，成為祖國的基石”。

　　對這股“翻案”暗流，日本各界保持著足夠警惕。“繼承與發展村山首相談話會”理事長藤田高景告訴《環球時報》記者，安倍首相將於8月發表戰後70週年談話，他雖然表面上稱“整體上繼承村山談話”，但內心卻試圖抹殺作為村山談話核心內容的“侵略與殖民地統治”。藤田認為，日本極右勢力提出的歷史觀存在很大問題，他們應有“指出自己國家過去犯下錯誤的勇氣”。日本今後要想與亞洲各國和平共處，必須要以史為鑒，這是不可回避、極其重要的道路。

　　山口大學副校長纐纈厚表示，作為日本近現代史研究者，他認為不管是戰前還是戰後，日本一直是右翼國家。自民黨欲改變現行憲法，推動制定與右翼國家相吻合的憲法，保守政治勢力反覆參拜靖國神社，都證明日本是右翼國家。但纐纈厚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還有很多日本人正堅守現行憲法，以此來恢復世界對日本以及日本人的信賴。

　　日本共産黨中央委員會機關報《赤旗報》今年初刊文稱，雖然日本在投降之際接受波茨坦公告以及東京審判，但歷任自民黨政權一直避免承認這場戰爭為“侵略”，沒有真誠地向亞洲各國謝罪和賠償，“自民黨政權這種無法直視過去戰爭的態度成為日本與亞洲各國和解與對話的障礙”。文章稱，國際社會的一個重要使命就是阻擊試圖破壞憲法第九條、使日本成為可以進行戰爭國家的安倍政權。今年5月3日的日本憲法紀念日，東京、橫濱等多地都有民眾遊行，呼籲保護憲法。91歲的石川昌一老人告訴《環球時報》記者：“日本現在的情況與二戰之前有幾分相似。非常遺憾，很多右翼雜誌都在煽動修改憲法，這種狀況令人非常擔憂。”

　　“美國為制定日本憲法驕傲”

　　日本道紀忠華智庫首席研究員庚欣告訴《環球時報》記者，重審“東京審判”等言論顯然是為戰爭罪行翻案。在日本國內，目前支援這些言行的人不多，但也反映出“有些日本人不想再以美國馬首是瞻”。日本一方面想擺脫美國，成為一個真正獨立的大國，一方面為積蓄力量又不得不擁抱美國，這就是日本的宿命，所以很分裂。同時，很多日本精英也心知肚明，沒有美國庇護，日本不會佔著中國的釣魚島，沒有美國幫助，日本不會恢復得那麼快。自民黨少數人現在提出反對東京審判，也是在試探美國的態度。

　　多數中國學者認為，美國不會允許日本突破底線，會私下批評日本企圖推翻“東京審判”的言行，但在日美同盟的背景下，美國即便敲打日本，也不會敲得太響。

　　對此，美國社會學家、喬治·華盛頓大學教授阿茲諾尼17日告訴《環球時報》記者，美國人在很多問題上看法不一，其中包括對部分日本政要企圖修改和平憲法的態度。但阿茲諾尼堅持認為：“二戰結束後，美國最驕傲的兩件事就是為德國和日本制定了憲法，很多日本人對此也很認同。”【岳光 劉軍國 李秉新 胡錦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