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玉霞

　　石榴樹上的石榴熟了

　　和我相遇，咧開口

　　那些晶瑩透亮的子紛紛面世

　　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

　　將暮未暮的時候，我爬山

　　自然裏多好，我被一些植物牽絆

　　那棵石榴樹，出於怎樣的愛戀

　　那些果子，那紅，那顫抖

　　背陰處一個石榴被蟲叮咬過

　　有一半失了原來的面目

　　一半還在努力地成熟

　　努力地讓自己趨於完美

　　我忍不住想去撫摸

　　這些生活的傷口

　　我忘了我是怎樣離開的

　　一個晚上我都在想那棵石榴樹

　　那些紅下去的果子

　　再繼續紅下去它們會遇上怎樣的命運

　　被哪一個有緣人一粒粒吃進嘴裏

　　這樣的品嘗是否有些殘忍？

　　或者被鳥雀啄食

　　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下

　　這樣又何嘗不是殘忍呢？

　　再或者沒人注意時從枝頭落下來

　　自己把自己埋葬

　　哦！一起都皆有可能

　　這些人世間的劫難，

　　空氣開始濃烈

　　我看我要失眠了，我的神

　　生活處處都有為證

　　蟲鳴擠在縫隙，一會低沉

　　一會又亮出它的高音節

　　夜晚來臨前

　　現在我和什麼事物都不可能遙相呼應

　　在床上，試著讀一首詩

　　美國詩人普拉絲的《晨歌》

　　房間裏飄進電視機的噪雜聲

　　樓群隱在窗外的濃霧裏

　　多少天了都是如此

　　天再黑一些一定會有什麼被掩埋

　　風的嘴，乾枯的枝頭上打顫

　　透過一層簾布有微弱的燈光陸續透出詭秘的窗口

　　炮仗聲斷斷續續，一會遠一會近

　　剛澆過水的綠蘿泛著油嫩的亮光

　　誰的眼眸滑落

　　淡藍的卷簾半垂著，上面的荷塘與秋色

　　讓我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孤獨

　　努力追逐那飛翔的翅膀

　　雲朵漂浮的輕盈與安靜的美

　　一張越來越枯萎的臉

　　我揉了一下眼睛，擰亮床頭燈

　　我是誰？躲進一首詩裏

　　仿佛流浪者撿到了一枚金子

　　日落時分

　　日落時分，我站在陽臺上

　　盛開的金銀花

　　那些細長的花兒

　　剛打起朵兒的時候還是淡綠色的

　　開起來便滿眼的棉白

　　慢慢地呈現淡黃色

　　開到最後，黃色變的更加濃重起來

　　有孩子在樓下玩耍

　　落日開始用力塗抹自己的影子

　　只有時間説不出謊言

　　春天以來我不時就會陷在回憶裏

　　記得那一年

　　我家那棵梅子樹也是這樣不管不顧地開花

　　母親坐在花椒樹下

　　梳她星星白的一頭長髮

　　彎彎的桃木梳子從髮根滑到發梢

　　每一下母親都梳的那麼認真

　　後腦勺上綰起一個高高的發髻

　　每次她總會在發髻上插下一根刻有花紋的銀簪子

　　然後用右手的食指輕點幾下

　　翹起的手指像一隻飛翔的鳥兒

　　歡唱著落上那高高挽起的發髻

　　銀簪子是姥姥家給母親出嫁時的嫁粧

　　除了這還有幾串琉璃珠子，一個銀戒指

　　這是留在我記憶深處的，母親走後

　　這些東西孤獨躺在抽屜裏

　　多年後我出嫁了，做了母親

　　想拿來留作紀念時再也找不到了

　　那棵堂屋門前的梅子樹

　　也早已不在，母親還在的那一年

　　那棵梅子樹結過很多的梅子

　　(曹玉霞，山東作家協會會員，詩人，著有詩集《滿春》《秋天的香蒲草》有詩歌入選《中國年度詩歌》等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