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填下烏賊

　　■武林科話

　　金庸小説中，瓜果蔬菜作為“龍套道具”，一直不為人所注意，然而細究起來，也特別有意思。

　　瓜果方面，簡略統計有：喬峰在杏子林遭到逼宮；黃蓉用櫻桃入菜、帶著西瓜靜室療傷、買蘋果送女兒；陳玄風送梅超風大桃子；裘千尺以棗續命；張君寶少室山採草莓；阿繡喂石破天吃柿子；丹青生喝過葡萄酒（必然已經有葡萄）；喀絲麗剖過哈密瓜。

　　而蔬菜方面就更多了：段譽和鳩摩智吃過辣椒；楊過吃過南瓜粥，小時候還偷過地瓜、紅薯；程英、陸無雙採過菱角；絕情谷擅長四道菜：青菜、豆腐、豆芽、冬菇；韋小寶吃過豌豆、蠶豆；狄雲吃過空心菜；林平之吃過玉米。

　　如果從植物學來考量，以上這些瓜果蔬菜，有些會出現在小説中，有些則絕對不會登場亮相。

　　葡萄是當之無愧的“活化石”，它是世界最早的植物之一，650萬年之前就已經存活在地球上了。中國引進葡萄大概在漢武帝時期（一説張騫、一説李廣），“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蒲桃入漢家”，距今已有2000年曆史，《齊民要術》和《本草綱目》有著詳盡的介紹。

　　緊隨葡萄的，是本土的菱角。一萬年前，菱角就在江南水鄉茂盛生長，七千年前被馴化，至今河姆渡、馬家浜、馬王堆遺跡尚存。

　　杏、桃、李、栗、棗合稱“五果”，夏商周時期就在中華大地廣為人工種植，“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靈山之下，其木多杏”、“八月剝棗，十月獲稻”，《山海經》等文獻多有記載，不表。

　　櫻桃看著像舶來品，但其實在商代已經出現，河北藁城台西村商代遺址出土過櫻桃種子。《禮記》將其稱為“會桃”，唐詩宋詞多見咏櫻桃的篇章，留下“櫻桃小口”這句美麗的成語。

　　廣東高要茅崗戰國墓出土過柿子皮，可見其時柿子已經廣為種植。

　　蘋果有點複雜。湖北江陵戰國墓發現蘋果皮及其種子，但蘋果在古代不叫“蘋果”，而被稱為“柰”，西漢時期漢武帝在皇家園林上林苑大肆種植，到了元代，真正意義上的蘋果才開始從中亞引進，但只有皇室才有資格享用，“蘋果”這個名字是明代中期才開始確定的。

　　豌豆、豆芽、蠶豆，都是漢初得到大發展的，和葡萄一樣，距今有2000年悠久歷史。

　　空心菜（蕹菜）最晚在晉代成為百姓家常蔬菜，嵇含在《南方草木狀》一書中記載：“利用葦筏漂浮水面，栽培蕹菜。”這應該是我國最早的無土栽培技術。

　　青菜最晚在南北朝的梁代出現，名醫陶弘景稱其“通利腸胃，除胸中煩，解酒毒。”看來彼時多半是藥用植物而不是食用植物。

　　西瓜的來源十分曲折。《五代史》記載：“蕭翰北歸，有同州合陽縣令胡嶠為翰掌書記，隨入契丹…後周廣順三年（按：西元953年），亡歸中國，略能道其所見……自上京東去四十里……多草木，始食西瓜，雲契丹破回紇得此種。”

　　這一段寶貴的文獻，確定了西瓜在五代時期從回紇進入遼國。南宋建炎3年（西元1129年），宋使洪皓出使金國，被關押扣留15年，1143年洪皓秘密潛逃，帶回西瓜種子，從此西瓜在江南廣泛種植。這個故事記載在《松漠紀聞》裏，令人感慨。

　　“瓜中之王”哈密瓜卻有著4000年的栽培史，李志常的《長春真人西遊記》裏記載説：“甘瓜如枕許，其香味蓋中國未有也。”但到了康熙年間，哈密瓜才正式定名。

　　以上這些瓜果蔬菜都在宋代之前問世，因此出現在金庸小説中是毫無問題的。然而，辣椒、玉米、紅薯、地瓜、南瓜和草莓這些物事，卻多少令人忍俊不禁。

　　歷史，要牢記一個人的名字，義大利航海家哥倫布。

　　1492年（明孝宗弘治5年），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掀開了世界歷史、地理新篇章。哥倫布從美洲返回西班牙，帶回了大量的新奇物品，其中包括玉米、紅薯、辣椒、馬鈴薯等農作物，此後，這些美洲農作物才逐漸從歐洲擴散到世界各地。玉米大概于1531年在中國廣西登陸；紅薯在萬曆年間流行全國；辣椒在明朝末年大肆推廣；而馬鈴薯至今也不過300多年本土化歷史。

　　南瓜的經歷和玉米等物差不多，原産東南亞，16世紀進入浙江、福建，隨即傳遍中國。

　　最年輕的莫過於草莓。草莓原産南美智利，今日最常見的是大果鳳梨草莓，是弗州草莓和智利草莓的雜交品種，1750年在法國培育成功（之前的都是小果野生種）。中國古代沒有草莓，只有林叢莓、東方莓、山地莓等野生種，且從未獲得政府和百姓的關注。

　　1915年，一個俄羅斯僑民從莫斯科率先引進了5000株維多利亞草莓到黑龍江栽培，視為草莓進入中國的最先驅。此後，1918年有人從高加索引進草莓；上海、河北陸續有洋傳教士栽種草莓，由於味道甜美可口、營養豐富、種植簡易，草莓迅速流行開來。也就是説，草莓在中國剛剛百年曆史。

　　如果這麼看的話，段譽是不可能吃到辣椒的（只能是花椒、胡椒），楊過也偷不到紅薯和地瓜，他要煮南瓜粥給小龍女吃，只能找窩瓜（倭瓜）代替；張三丰少年時在少室山，是肯定採不到草莓的；而林平之落難時啃玉米，則限定了《笑傲江湖》的發生年代在西元1531年以後，而據前文考證，青城派滅福威鏢局滿門在西元1544年暮春，此時距離玉米登陸中華已經有13年之久，想必民間已經開始廣為種植，小白臉林平之才不至於餓死街頭，他應該感謝哥倫布先生的無私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