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汪閩燕

　　本期嘉賓：

　　單文華(西安交通大學法學院院長、教授)

　　馬樂(華東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講師)

　　3月17日至19日，第五輪中歐投資協定談判在北京舉行，雙方就文本繼續交流意見。相較于中歐投資談判協定，中美投資談判協定已經結束了文本談判，進入交換負面清單的階段。

　　兩會期間，中美、中歐投資談判的進展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在商務部部長高虎城的記者會上，高虎城表示，中美、中歐投資協定一旦完成談判將對全球投資規則産生深遠的影響。

　　本期邀請國際法專家學者就中美、中歐投資談判的有關問題進行評析。

　　複雜性

　　記者：中歐投資談判17日至19日進行第五輪談判，就文本內容繼續進行交流。相比于中美投資談判，中歐投資談判有哪些獨特之處？

　　單文華：歐盟的關切在許多方面和美國一樣，但也有許多方面有其自己的特色。其中最突出的特色就在於歐盟不是一個國家，而是一個國家聯合體。歐盟談判投資條約的權力是《裏斯本條約》簽訂以後才正式確立的，而且這還不是一份完整的權力，也不是獨佔的權力。這就決定了歐盟和中國的談判實質上是需要其成員國參與的。

　　即使其形式上是歐盟一家在和中國談，實質上也是歐盟加上其近30個成員國在和中國談。這就大大增加了其複雜性。舉個例子，負面清單怎麼列：是歐盟和各成員國各自單列還是統合列舉？一旦發生糾紛，中國企業是應該告歐盟還是應該告涉案成員國還是一併告了？官司打贏了，是歐盟、其成員國還是一塊支付賠償？這些問題很複雜，歐盟即使有所規定，這些規定也有許多不確定和不明確的地方。如何取捨並取得進展，是對談判雙方智慧的很大考驗。

　　獨特性

　　記者：您認為中歐投資談判的主要關注點是什麼？

　　單文華：歐盟對於文本談判還有不少比較“自我”的關切。例如，歐盟國家一貫重視對其文化的保護，同時對環境、勞工、人權等問題也特別關切。因此，它們比較趨向於在文本中包含“一般例外”條款。更不用説，在清單談判階段，歐盟必然有自己獨特的關切，中方對歐盟的要求與對美要求也不可能完全一樣。因此，中歐投資條約談判很可能也和中歐WTO談判一樣，雖然以中美談判成果作為基礎，依然會充滿艱辛甚至曲折。

　　馬樂：關注點可能包括：中歐投資協定與中國和歐盟成員國此前所簽的投資協定之間的關係；中歐投資協定與TTIP(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夥伴關係協定)中的投資部分的關係；中歐投資協定負面清單。

　　風向標

　　記者：商務部部長高虎城在記者會上表示，中美、中歐投資協定談判的完成將對國際投資規則産生深遠的影響。請問，您是否也這麼認為？

　　單文華：我認為這個提法是準確和適當的。

　　中美談判不僅是世界兩個最大經濟體之間的談判，是世界最大發達國家和最大發展中國家之間的談判，而且由於中國過去採用的是比較簡化的傳統歐式投資條約模式，因此這還是傳統歐式條約和美式條約之間的一場談判。因此，它不僅在國內被稱為“中國的第二次入世談判”，在國際上也堪稱世界雙邊投資條約的“世紀談判”。

　　中歐投資談判則不僅僅是中歐兩大世界級經濟體之間的談判，也是歐盟第一次作為締約方開啟的雙邊投資條約(BIT)談判，其歷史性意義也不容低估。

　　此外，歐洲和美國分別是兩種主要類型投資條約模式(歐洲模式和美國模式)的締造者和決定性影響者。中國和這二者的談判決定了這兩場談判的難度，也決定了它們將産生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馬樂：當今國際投資規則處於“碎片化”狀態，不同經濟體之間的雙邊投資協定成為國際投資規則的主要淵源。多邊規則的缺失致使國際投資規則的穩定性與可預見性受到影響。作為全球最大的經濟體，中國、美國、歐盟之間所簽訂投資協定勢必會對全球經濟産生影響，由此可能成為國際投資規則的風向標。

　　其次，作為世界上簽訂雙邊投資協定數量第二(僅次於德國)的中國而言，能將自身作為一個發展中經濟體對公平公正的訴求嵌入與美、歐的投資協定中，無疑會影響甚至改變國際投資規則價值導向。

　　條約2.0

　　記者：談判的完成對國際投資協定談判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

　　單文華：從實體條款內容上看，根據已經發表的各方立場聲明，這兩場談判的結果，很可能會改變世界投資條約版圖，標誌著世界投資條約體制大體趨同並邁入“投資條約2.0”版本時代。

　　這具體突出表現在三個方面的共同特徵：一是從“投資保護為主”到“保護與開放並重”，即在繼續強調並改善投資保護條款的同時，大力促進投資開放，體現了“自由化”的特點；二是實體規則趨於“平衡化”和“社會化”，旨在確保國家應有的規管權力以及社會的重要關切不至於受到不當的負面影響；三是爭端解決規則的“精細化”發展，以保證程式規則更具科學性和可操作性。

　　中美歐這三大經濟體的世界經濟領導地位、其投資條約範式在世界投資條約發展史上近乎“壟斷”的突出地位，加之其條約實踐大體趨同的大趨勢，決定了中美和中歐兩項投資條約談判的完成必然會對世界投資條約體制産生深遠影響。事實上，在這三方分別和共同推動下，《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TTIP以及《區域全面經濟夥伴關係協定》等超級大區域投資貿易協定也正在沿著“投資條約2.0”的方向發展。而所有這些實踐無疑都將為全球性的投資條約的擬定奠定良好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