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性,是否被誇大了?
- 發佈時間:2015-03-04 08:31:38 來源:中國民航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劉彥偉
10年前,《狼圖騰》風靡全中國;10年後,由該書改編的電影再次掀起“《狼圖騰》熱”。不管是《狼圖騰》的書還是電影,都將對遊牧文明及其對應的狼性的謳歌、推崇作為主旨,可狼性真的如此神乎其神嗎?
狼性真的所向披靡?
《狼圖騰》原著是一本小説,但實際上,作者在小説結尾的大段論述才是核心,前面的故事都是為了引出後面的大道理而講的。
這番大道理可以概括為:有兩種文明,一種是遊牧文明,對應著狼性—強悍進取—邊疆民族;一種是農耕文明,對應著羊性—溫柔敦厚(儒家文化)—中原漢族。華夏文明之所以能綿延存續,就在於遊牧文明不斷向農耕文明輸血,而中國歷史和現狀的種種不如意,主要是因為狼性不足、羊性太盛。遊牧文明向農耕文明輸血的方式,就是每隔一段時間由邊疆民族教訓或者統治中原漢族一番。
邊疆民族或許真是強悍的,如《狼圖騰》中所言“蘭木扎布真跟狼摔羊羔似的,一口氣把我摔了六七個跟頭,那些漂亮的蒙古族丫頭看得都衝他笑”。但在冷兵器時代的大規模戰爭中,個體的強悍能換取多大的軍事優勢是存疑的。相比之下,動員資源的能力要重要得多。而動員資源的能力與國家組織方式息息相關。
成吉思汗統一蒙古草原後,打散了部落組織,將其編為96個千戶,千戶下又設百戶、十戶,牧民不得離開其組織,部落的界線被抹掉。成吉思汗委任的千戶長,或為其子孫,或為其一手提拔起來的出身低微的將領,部落舊貴族的統治被徹底終結。這種社會組織改造,頗類似于秦國將分封制改為郡縣制(見《黃章晉:歷史偏愛有制度的莽夫》)。如此編戶齊民、中央集權,才能保證軍事上的力量集中和調度自如。所以,無論是遊牧民族還是農耕民族,凡是實行編戶齊民、中央集權的,一般都更能打。無論是秦滅六國、(軍事上)唐盛宋衰,還是成吉思汗橫掃歐亞大陸,都印證了這個規律。
而編戶齊民、中央集權恰恰被認為是農耕民族的特徵。
狼性一定能勝過羊性?
《狼圖騰》的作者認為,焚書坑儒的秦始皇、開疆拓土的康乾帝,都是狼性的代表。
的確,乾隆將蒙古準噶爾人幾乎殺絕,其狼性猶如成吉思汗。但也正是在乾隆時期,中國和西歐的差距急劇拉大。
那麼,西歐的崛起是因為其狼性更強嗎?恐怕不是。恰恰相反,中國最早接觸西方的一批人,倒是反映西歐人很有羊性。如徐繼畬評價美國“治國崇讓善俗,不尚武功,亦迥與諸國異”,王韜評價西洋“以禮義為教”,郭嵩燾評價英國“仁愛兼至”……當然,西歐對外還是有狼性的,否則中國怎麼會被殖民呢?但是,即便對外有狼性,和乾隆那種斬盡殺絕的狼性也無法相比。
當然,在《狼圖騰》的作者看來,西方之所以崛起,還是因為他們的狼性更強——西方也是遊牧民族,只不過是“海洋遊牧民族”,是比“草原狼”更強悍進取的“海狼”。
問題是,西方人難道主要是以漁獵為生的嗎(事實當然不是如此,西方學界公認“希臘羅馬社會中典型的勞動者是小農”“希臘羅馬世界總的來説是個農民社會”)?所以孕育了“海洋遊牧民族”?中國南方沿海怎麼就沒有誕生“海狼”(《狼圖騰》的作者幾次強調中國南方人由於沒有遊牧血統而孱弱)?
其實文明不存在優劣之分
那種以我為中心,將周邊都視為蠻夷的主義自然是虛妄的。而吹捧遊牧文明同樣可笑。從根本上講,既不能也不該推崇什麼“優勢文明”。不能,是因為文明(民族性)並不存在優劣之分;不該,是因為強調文明的優劣,會讓人們忽視制度的問題或者將制度差異混同為“民族差異”,而安於宿命或者訴諸改造民族性。
不能不説,過分鼓吹狼性也會産生一些負面影響,比如滋生了很多“狼性企業管理文化”,企圖以狼性來增強企業的創造力。但中國企業的創造力不足真的是因為缺乏狼性嗎?
此外,電影《狼圖騰》側重了環保主義,不希望遊牧文明受到侵蝕。但這是不可能的。
曾在內蒙古當了10年知青的著名媒體人李大同就指出:“如今回到草原,已經很難找到可以騎的馬,但其實,有誰逼著他們騎摩托、開吉普呢?”沒有人逼,蓋因摩托和吉普比馬有優勢,馬逐漸就被淘汰了。正如在美國農民的家裏,是根本找不到鋤頭、鐮刀的,因為農耕在這裡已經消亡了,農業在這裡已經變成了一種工業。
實際上,工業、科技革命已經讓遊牧文明和農耕文明失去了存在的土壤。
(原載騰訊今日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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