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水美”難換“金飯碗”
- 發佈時間:2015-02-03 05:13:13 來源:經濟日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對於“廣西最大水源林區”的稱號,金秀人既高興,也發愁。
實施森林生態補償10餘年,全縣森林覆蓋率由82.81%提高到84.21%,大瑤山年産水量由25.7億立方米增加到30億立方米,空氣中負氧離子含量由9000個/立方釐米提升到10000個/立方釐米……
然而,生態建設成就背後,卻是金秀多年“捧著金碗討飯吃”的尷尬處境。“經濟與生態”天平的失衡,讓不少金秀人忍不住抱怨:“林大了,山美了,收入卻更低了。”
守著“綠色銀行”卻無錢可用
廣西金秀縣,擁有大瑤山國家級森林公園,是僅次於西雙版納的全國第二大物種基因庫:全縣有森林面積319.35萬畝,其中水源林面積159萬畝;境內大瑤山,有高等植物2335種,大型真菌254種,昆蟲資源1215種……
同時,金秀也是國家級珠江流域防護林建設源頭示範縣。這裡,有集雨面積10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25條,分別屬於珠江流域一級、二級支流以及柳江、潯江、桂江的重要源頭,河流年總徑流量約25.7億立方米,為周邊桂林市、柳州市等9個縣(市)提供生産生活用水。
但沒想到,這片綠水青山背後,是如此大的發展落差。
“金秀縣本身就是一個欠發達少數民族地區,自2001年列入森林生態效益補償試點後,經濟發展緩慢的窘境變得更明顯了。”金秀縣政府工作人員告訴記者。
以2013年為例,該縣地區生産總值僅23.25億元,財政收入2.16億元,全縣農民每人平均純收入5019元,僅相當於下游珠三角地區的五分之一,比全國平均水準低3877元。
事實上,前些年滴水村也曾有過一陣子的“紅火”。“那時可以砍樹賣,村裏還有個花崗岩開採廠、木材加工廠,附近的銅礦也多,生活還算不錯。”長垌鄉常務副鄉長梁寶善回憶。2009年,為了保護珠江水系的源頭,滴水村停採花崗岩,木材加工廠也先後關閉。如今村子方圓50公里內,除了唯一一家“倖存”的絞股藍加工廠,沒有任何工業。
收入銳減,帶來了一些短期難以解決的社會問題。“過去,杉樹是很多鄉鎮主要的收入來源,現在有林不能伐,一些鄉鎮的收入不增反減。以長垌鄉為例,由於主要勞動力不得不外出務工,鄉里常住人口不足4000人,留下的大都是老人和兒童。”梁寶善説。
長垌鄉並非個例。2008年,按照“生態立縣”發展思路,一些與木材、礦産加工等相關的企業相繼關閉。伴隨産業結構調整而來的,是經濟發展的“陣痛”:金秀有銅、鉛鋅、重晶石等礦産資源,採礦業一度佔到全縣工業産值的一半,由於原有的採礦企業全部關停整治,僅此一項每年減少財政收入1700多萬元。
對此,金秀縣林業局黨組書記吳建春有些困惑:“生態保護這條路是走對了,但我們為下游送出一江清水,換來的卻是守著‘綠色銀行’無錢用的貧困日子。”
森林生態補償標準尚無定論
從金秀縣城出發,沿著彎曲的山路顛簸兩個多小時,長垌鄉平孟村出現在記者眼前。極目遠望,藍天、白雲,鬱鬱蔥蔥的森林看不到邊際。平孟村支部書記覃道金介紹,去年他曾做過統計,村裏133戶人家,每戶年均剩餘僅1600元。
“平孟村過去的經濟狀況要稍微好些,”覃道金説。他給記者算了筆細賬:以當地主材杉樹為例,一般而言從種植到成林需要15年左右,扣除成本,每畝杉樹凈收入約4800元,平均下來每畝杉樹經濟價值約320元/年。而現在,被劃為生態公益林後,林農拿到的生態公益林補償金每年只有14.75元/畝。
這是什麼概念?“一根扁擔錢。”吳建春説,“劃為公益林後,有樹不能砍,過去砍些樹培植香菇、木耳,賺些外快的日子也一去不復返了。”
發展思路變了,發展方式也得跟著變。據介紹,為解決林農生活問題,金秀也曾引導林農改變生産方式,種植八角、茶葉、食用菌等,但由於山林環境特殊,這些産業至今發展緩慢。目前,金秀6.8萬林農因禁止砍伐天然闊葉林每年減少直接收入2000多萬元,每人平均減少300多元,日常生活的糧食主要靠國家補助,許多林農生活狀況急轉直下。同在金秀,長垌鄉屯西村因未劃入生態公益林範疇,境況就好很多。他們種植生薑,每戶僅此一項年收入過萬元,很多林農羨慕得不得了。”金秀鎮常務副鎮長覃飛説。
懸殊的收入面前,一些林農提出了調整公益林的請求,甚至出現了毀林開荒、盜伐天然林、伐木燒炭等現象。據統計,因補償標準過低,至2013年,金秀不願簽訂公益林管護合同的面積為31085畝。在廣西來賓市,這一數字為68735畝。
“好多地方目前斥鉅資治理環境,為何不肯花點錢保護好現有生態良好的地方?”對於補償金之低,金秀一位政府工作人員表示不太理解。在吳建春看來,現階段我國生態公益林補償標準,主要是根據財政能力進行的補助,而不是補償。他認為,森林生態補償標準的確定,應考慮造林的直接投入、為了保護森林生態功能而放棄經濟發展的機會成本和森林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的效益,同時考慮地域因素、林種、樹種、造林方式、地方經濟發展水準等。他舉例説,雖然都是公益林,但有的是喬木,有的是灌木,“單就生態效益而言,喬木肯定比灌木好,但目前的生態補償標準是‘一刀切’,並沒體現優質高價、劣質低價的科學補償原則。”
具體而言,應補償多少?按照生態學家李文華院士的説法,森林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的價值遠遠超過木材本身(一般是木材的5-25倍),即使以10倍來算,補償的標準也需要每年19800元/公頃。這在實踐中是難以達到的,只能作為補償的上限。而依據造林成本和機會成本計算的標準,新造林和現有林分別為每年4300元/公頃和每年2350元/公頃,從理論上講這應是補償的最低標準。
當然,這些想法目前仍處於研究階段,關於生態補償標準,至今尚無定論。
珠江流域下游“反哺”希望渺茫
面對業界及林農的共同呼聲——“提高公益林補償標準”,國家林業局並不回避。“應繼續提高中央財政森林生態效益補償基金標準,並根據財力狀況和物價上漲等情況實行動態調整機制,逐步達到合理的補償水準。”有關負責人表示。
數據顯示,截至2014年,中央財政累計安排補償基金802億元,地方各級財政累計安排205億元,這只是森林生態效益補償的投入,濕地、草地等生態補償投入尚未包括在內。
“公益林補償標準每提高1元,國家就得多支出數十億元,補到什麼時候為止呢?”這是不能回避的問題。目前,我國森林生態效益補償基金,主要以中央財政和地方政府投入為主。由於廣西財力有限,金秀的公益林補償完全依靠中央財政的縱向轉移支付。
“健全森林生態效益補償機制,應堅持‘誰開發誰保護,誰受益誰補償’的原則。”李文華認為,建立以政府投入為主、直接受益者合理負擔的補償機制,拓寬補償基金的來源,才是長久之計。
不過,這一設想操作起來困難重重。吳建春告訴記者,按照過去的方案,受益於金秀生態的周邊9個縣(市)第一年應各補償60萬元,此後補償金額每年遞增10%,但實際是一直以來每年每縣僅支付30萬元。相對於金秀開展植樹造林耗費的3000萬元,無疑是杯水車薪。
而下游受惠者廣東,至今無任何表示。“該給多少,誰説了算?人家不給也沒辦法。”對於珠江流域下游經濟發達地區反哺金秀生態環境建設一事,吳建春感覺希望渺茫。
事實上,這還涉及生態補償的另一棘手問題——缺少統一的生態價值評估體系。實施生態補償,前提是對其生態價值作出權威認定或評估,可生態效益價值評估理論和方法目前仍處於探索階段,一個公認的、完善的核算方法體系尚未建立。比如,經國家林業局昆明勘察設計院測算,以森林生態系統為主體的金秀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年價值量高達25.8億元。對這一數值,金秀認為“太低”了。“到底價值幾何,沒有權威評估數據,如何跨地區要錢?”吳建春稱。
一個積極的信號是,“捧著金飯碗過窮日子”的局面似乎有所扭轉。近年來隨著金秀“生態紅利”的逐漸釋放,2013年該縣以旅遊為龍頭的第三産業産值增長到9.5億元,特色農業産值增長到7.6億元。“不過,受惠區很狹窄,主要局限于旅遊‘黃金路線’附近。”金秀一位政府工作人員表示。
眼下,覃道金盼望著金秀旅遊“黃金路線”儘快覆蓋自家附近,他計劃著屆時開個農家樂。
(本系列報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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