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1949年到1959年之間，以女主人公桂雨心的人生經歷為主線，貫穿起了一個家族、兩對情人的故事，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當時香港社會的政情、商情和民情。

　　梁鳳儀 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

　　之

　　程素梅很想告訴丈夫：“我從沒有看過你如此的開心。”

　　但程素梅沒有説出口來，她閉上了眼睛，默默地享受著心上掠過的那股暖流。原來，看到自己深愛的親人快樂、稱心、如意，會是如此的好受和舒暢。

　　至此，她深信自己做對了，也慶倖自己做對了。

　　楊子昂行將赴法的這幾天，忙得團團轉，也開心到頭昏腦漲。懸起半個心憂慮的是父母會不會突然改變主意，最好能趕在老人家又捨不得他離家之前快快啟程。

　　楊子昂哪有心思想過為什麼楊商豪夫婦會欣然劈開金鎖放蛟龍？

　　翌日，楊子昂就得先赴香港，住上一宵，然後由香港坐飛機去法國了。林子卓因為經常為楊家打理金融生意須來往香港與廣州，對香港他是半條地頭蟲了，順理成章陪伴子昂到香港，送他上飛機，因而情同手足的主仆二人大有話別的時間。這一夜，子昂就老守在父母的房間，直至楊商豪睡穩了，他擁抱著母親好一會兒，才道別。

　　鄭阿妹笑著摸摸小兒子的臉，道：“別像你那大哥的模樣兒，要勤寫家書才好。”

　　“我會。”楊子昂恭敬地回答。

　　“不但要寫給爹和我，更要寫給素梅。”

　　“我答應我寫給楊家每一個人，連廚子胖叔我都給他寫，成了吧？”楊子昂心情興奮得越發像個俏皮的小孩子。

　　“好了，好了，別説孩子話，回去休息吧，明天要早起。”

　　“娘，我捨不得你。”

　　“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素梅，你明年如果放假能回來，準給你一個驚喜。”鄭阿妹也有點兒像兒子般，難以禁耐她心頭的喜悅。

　　母子二人幾乎完全沒有難捨難分，巴不得日子快快過去就好。

　　楊子昂在向母親道別後，並不立即回房，他需要去見一見他尊敬的桂雨心，也很想跟她多説幾句話。

　　桂雨心把一碗紅綠豆甜粥端到楊子昂跟前來，説：“知道你要來，早給你把粥熬好了！”

　　“謝謝，細嫂，你真細心。”楊子昂説罷就咕嚕咕嚕地把一碗甜粥喝光了，“日後要拜託你照顧爹和娘了。”

　　“放心吧，除了我，還有素梅。她很懂事，也很賢惠。楊家真有福氣能討到她這樣的兒媳婦。”

　　“楊家的福氣也在有你，我們欠負你太多了。”

　　“別這麼説，一家人還説兩家話嗎？”桂雨心説，“我是認真的，二少爺，你學成歸來，得善待素梅才好。”

　　楊子昂明白桂雨心的意思。自成婚後，程素梅與桂雨心走得很近，關係發展得超乎妯娌，很有點兒情同姐妹，相信閨房夜話，程素梅會向桂雨心透露心事。他們夫婦之間尚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的情況，桂雨心知之甚詳。

　　在這關鍵時刻，楊子昂就不便説些什麼，只唯唯諾諾算是混過去了。

　　“不早了，素梅在等你，總得和她説上幾句惜別的話吧！”

　　桂雨心既然這麼説了，楊子昂只好告辭。

　　走在回廊上，楊子昂想起了當新郎官的一晚，猶如昨夜。

　　無可否認，六十多天的相處，這對新婚夫婦的關係是改善得多了，破冰自洞房花燭夜開始，楊子昂無法不對程素梅改觀。到今時今日，他始終想不明白，究竟程素梅對他是什麼居心？

　　完全沒有要求、沒有埋怨，不需要尋求妥協、尋求回報。沒事人一個，在他楊家恪守婦道，安分守己，她可以就這樣過她的一生嗎？

　　抑或她靜中帶慮，謀而後動，最終還是要真正的如願以償。楊子昂心上又對程素梅起了戒心。

　　每念至此，楊子昂就立時感到羞愧。對於一個手無寸鐵，甚至可以説是寄人籬下的女人，怎麼可以這樣懷疑她？這是一個有承擔、有志氣的男人所應該有的思維嗎？楊子昂再想深一層，如果妻子是用心良苦地對他，哪怕實行先舍而後能得，也是應該的。程素梅又有什麼錯呢？

　　想著想著走到房門口，楊子昂就不期然駐足，為了聽房間內傳出的很好聽很好聽的歌聲。

　　那歌聲在靜夜裏柔柔地劃破了寂靜，輕輕地鑽進了耳朵，細細地愛撫了心靈，如此的令人舒暢。

　　是程素梅在唱歌，唱著這首國語歌。

　　這歌，楊子昂從沒有聽過，歌詞還是很有意境的：

　　大地回春，春風吹進心坎裏。春花開遍，窗前簾外香細細。春水流處遇見你，嫣然一笑甜如蜜。深深情意，教我怎忘記。迎夏送春，鶯歌燕舞小園裏。一夜風雨，花枝無力落滿地。香徑徘徊我和你，將晚時光共憐惜。深深情意，教我怎忘記。碧雲黃葉，秋色染透千萬里。西風漸緊，高樓難耐涼天氣。攜手歧路我和你，欲語還休無限意。怎會忘記，相愛卻要分離……

　　從小就愛唱歌，也有音樂天分的楊子昂才把歌聽了一遍，他就曉得不期然地唱起來。

　　在這淒冷寂寞冬夜裏，獨對寒月想念過去。深深情意，教我怎忘記……

　　房門開了，站在房內的程素梅凝望著正和他合唱此曲的楊子昂，她的心已飛馳至九霄雲外，飄飄欲仙。

　　楊子昂也從未試過與妻子可以這麼接近，這麼融暢。音樂的神奇力量真可陶冶性情、治療創傷、協調關係嗎？楊子昂茫然。

　　“誰教你唱這首歌的？”他問。“細嫂。”

　　“她作的曲？填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