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科承擔著很多臨床和教學工作，團隊成員有很多人都是白天搞臨床、教學生，晚上才能有時間做科研。拿臨床來説，一年內，他們要做近6萬多例常規組織病理和分子病理診斷，術中冰凍病理診斷8000多例。很多人都是早上8點開始工作，中午不休息，一直到下午6點多下班才能勉強做完。晚上還會有冰凍診斷值班。同時，病理學研究清苦、枯燥，每天面對的除了病理切片就是實驗數據，有些人都覺得這個工作很“沒意思”。但卞修武認為，病理研究十分重要，是臨床醫學中不可或缺的一環，一定要“從沒意思中找意思”。這也是他把這麼一群優秀人才團結到一起，為同一個目標奮鬥的“法寶”。

　　每次科室交班的時候，他都會叫大家講講一週遇到的“有意思”的病例，還會組織大家一起討論。為了提高大家的科研積極性，他還會同其他臨床科室組織科研沙龍，讓實驗室人員和臨床一線醫生一起交流相關問題，了解臨床的需要，碰撞出科研的火花。有時他還會邀請國外的相關專家參加沙龍為大家授課。

　　科裏有每週三晚上召開學術會議的慣例，這是卞修武一手建立起來的制度，堅持了近20年。無論是剛剛出差回來，還是剛剛參加社會活動回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實驗室，“雷打不動”。記得去年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剛剛5天，他們照例討論到淩晨2點多。卞修武主張大家在一個方向下自由探索，正因為這樣，這裡的科研討論不分大小、不分級別，只要你有新發現、新觀點，或者對別人的研究有不同看法，都可以大膽地講出來。

　　“我們經常‘吵’得面紅耳赤，有時甚至會拍桌子，即便是和卞主任也是如此，有時甚至追到他辦公室‘吵’，想讓他認可自己的觀點。”姚小紅説，“當然，這些爭論最終都要拿出嚴謹的科學證據。而我們也因為開誠佈公，有一説一，結果卻‘吵’出了團結友愛，‘吵’出了科研創新。”

　　如今，這裡的實驗室學術會議內容豐富多彩，既有實驗結果彙報、文獻閱讀、專題講座，也有充分的討論，避免了單調乏味。既能有效地實現實驗室內部的學術交流，開闊思路，也能剖析實驗中的問題，給具體實驗者提供解決問題的新思路，從而促進實驗進程。

　　記者了解到，腫瘤幹細胞這個課題中無數的難題就是在這樣的討論、交流，甚至是“爭吵”中不斷被攻克。

　　從2009年到2014年，卞修武帶領這個團隊建立了7種方法、4個模型去標記和分離腫瘤幹細胞，並應用於藥物篩選。為了研究腫瘤幹細胞，他們創建了一個三維支架給腫瘤幹細胞一個立體的空間，最大限度地模擬人的體內環境，讓腫瘤幹細胞得以增殖。這些新方法如今已被同行認可，甚至編入美國NIH的幹細胞技術流程供同行使用。在此基礎上，這個團隊深入研究了腫瘤幹細胞在腫瘤的整個發生發展過程中的作用。

　　他們發現，腫瘤幹細胞有逃逸免疫和侵襲轉移等特性。

　　“如果把腫瘤幹細胞比作壞人，而人體的免疫系統比作警察的話，那麼這個過程就比較好描述了。”對此，卞修武給記者進行了通俗、形象的比喻，正常情況下，面對警察，壞人肯定不敢輕舉妄動。但特殊情況下，壞人可以通過偽裝自己，逃過警察的追捕，這樣才能去危害社會。腫瘤幹細胞就具有這個能力，逃過人體免疫系統的“追殺”。同時，腫瘤幹細胞通過“偽裝”可以誘導免疫系統中的部分細胞轉化，進而給腫瘤幹細胞提供生長的環境。這相當於警察叛變，而腫瘤幹細胞就是讓它叛變的關鍵。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整個機體的免疫系統就會崩潰，腫瘤就會開始瘋長。

　　復發和轉移是癌症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復發和轉移的“種子”也是腫瘤幹細胞嗎？卞修武團隊發現腫瘤幹細胞遷移能力強的分子機制。正常細胞可以互相“交流”，這種“交流”與細胞間隙連結蛋白有關，而多種間隙連接蛋白在腫瘤幹細胞中缺失，從而導致細胞間交流障礙，促進了腫瘤的侵襲轉移。腫瘤幹細胞可以依靠分泌一種特殊的酶，打開阻隔它遷移的層層障礙，穿過血管、淋巴管，到達人體的其他部位。

　　同時，腫瘤幹細胞與新生微血管是“近鄰”，它可以産生大量的血管生成因子，“引誘”血管延伸，向自己靠攏（旁分泌）；腫瘤幹細胞還具有直接變為血管內皮細胞的潛能，直接參與血管生成（轉分化）；腫瘤幹細胞還可以通過構建腫瘤細胞間通道，形成無內皮的“模擬血管”（血管擬態）。基於大量的實驗數據，他們首次提出並證明腫瘤幹細胞觸發和參與血管新生的“三通路”假説，揭示了腫瘤血管生成的始動細胞機制，開闢了腫瘤血管生成研究新領域，為抗腫瘤血管生成治療提供了全新的細胞標靶，拓寬了抗血管生成治療的新思路。他們在世界上率先證明：腫瘤幹細胞是抗血管生成的重要細胞標靶。

　　“我們發現腫瘤幹細胞能夠始動、促進、參與腫瘤血管多樣性的形成，並得到國際同行認可。”卞修武指出，“這一發現提示，可以針對腫瘤幹細胞進行更早期的阻斷血管新生以‘斬草除根’，從而更好地實現腫瘤的早診、早治。它是這些細胞的老祖宗。就像蜂群中的蜂王，幹掉一個蜂王，就會影響整個蜂窩、蜂群。”

　　他也同時指出，腫瘤幹細胞的研究目前還存在一些學術爭議，但不可否認這項研究已經建立一套可行的研究方法，並應用於腫瘤幹細胞的診斷和治療研究，大家的認可度也越來越高。

　　記者了解到，卞修武帶領他的研究團隊，闡明瞭多條腫瘤幹細胞促進腫瘤血管生成的相關信號通路，發現多個干預靶點，進而篩選獲得相關治療候選小分子和單克隆抗體，為開發針對脈管生成和靶向腫瘤幹細胞的診療新措施和藥物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而他所帶領的973項目大課題組利用所創建的一系列快速獲取、高效擴增和分析腫瘤幹細胞的方法和模型，揭示了腫瘤幹細胞的産生、特性和調節，創立了腫瘤幹細胞與血管生成的理論體系，從免疫學角度闡明瞭惡性腫瘤侵襲和轉移的分子機制，找到了一系列腫瘤幹細胞的標記物，研究了預測和早期診斷腫瘤轉移的試劑盒和生物晶片，篩選了針對腫瘤幹細胞的藥物和抗體，初步得到具有潛在應用價值的藥物和抗體，研發了新的治療策略。

　　如今，我國首個腫瘤幹細胞的973項目即將結題，他們所獲得的原創性研究必將為“攻克癌症”這個夢想填寫上最華麗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