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人：劉忠田

　　口述人簡介：劉忠田，山東壽光人。1955年8月參加工作，1963年8月畢業于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四航空學校，歷任飛行學員、副駕駛、機長、副中隊長、中隊長、副大隊長、分公司黨委書記、經理、中國通用航空公司總飛行師。一級飛行員，總飛行時間14000小時。曾駕駛運5、裏2、安12、安30、安24、雅克42型6種機型，獲銀質飛行安全獎章。

　　柳葉刀評述：在航空攝影飛行中，運5仿佛是一條懸空遊弋的船，在中國的疆土上起伏盤旋。苦日子在劉忠田的講述裏，是愉快的。高難度的低空飛行，在劉忠田的描述中像是在跳空中芭蕾。複雜的地形、多變的氣候是他們的家常便飯。50米低空飛行是他們的看家本領。他自謙飛行時間不及晚輩長，但骨子裏卻是英雄拔劍四顧的豪氣。

　　1963年，我從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四航空學校畢業，分配到民航北京管理局航測大隊第五中隊，任運5飛機的副駕駛。航測大隊的任務，主要是航空物理探礦和航空攝影。1964年上半年，領導安排我執行航空探礦的任務，那是我來民航以後第一次執行飛行任務。

　　航空探礦是跟地質部合作的。地質部在飛機上裝了台儀器，在飛機外頭吊了一個探頭，飛機在空中飛行，這個探頭接收地面的磁場，根據磁的變化判斷地下深處有沒有礦，有沒有石油，這找礦是第一步。

　　找礦的過程大致有幾個步驟，首先，由地質科學家根據地質結構作出分析，判斷哪兒可能埋著礦石。其次，由民航系統與地質部配合進行航空探礦，大概確定出哪一地區有沒有礦，儲藏量大概有多少。再其次，由地質部門進行鑽探、打井，確定礦的分佈範圍和精確儲藏量。最後，才是開採。

　　我們航空物理探礦是找礦的尖兵，對國家建設有重要意義。執行這個任務，我們既感到非常光榮，也感到責任重大。這架運5飛機的機組安排了7個人。

　　運5飛機機艙空間比較小，拉不了多少東西。因此，第一次往基地去的時候，我們沒坐飛機，是坐航班和火車去的。飛機是由中隊長跟機長兩個人開過去的。那次航空探礦的地點在新疆的北部，叫和什托洛蓋，小地方，一般人可能都沒聽説過。

　　我們到了以後，發現居住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住帳篷，另一個是住羊圈。大家出於對機組的照顧，讓我們住羊圈。聽説和什托洛蓋有狼，晚上常有狼出沒。讓我們住在羊圈裏，好歹是在房子裏，比住帳篷要安全多了。

　　那個地方有一排土坯房，大概有三四間，原來是養羊用的。我們這次來，當地人把羊趕走了，把羊糞掃乾淨，地上墊了點兒土，然後擺上行軍床。我們一共十幾個人，有機組的、地面的，還有地質部探礦操縱人員，都住在羊圈裏。剛一進去，味兒非常大。我們就在附近的幹湖裏撿了很多鵝卵石，在羊圈裏墊了厚厚的一層，味兒才小了一點兒。

　　我們自己帶了炊事員，在那兒就地買菜、買肉，自己做飯。為了保證飛行員的健康，要讓飛行員能喝上牛奶，管理人員就到附近一座農場租了一頭奶牛。當時，租一頭奶牛的價格是一個月5元錢，非常便宜。駐地附近有個蒙古包，住著一位老太太，我們就請她幫我們擠牛奶。喝牛奶的問題解決了，但我們喝完牛奶，發現碗底還有一些渣子，一看是牛糞，有的同志喝了這牛奶就有點鬧肚子，我們就告訴老太太，擠完牛奶以後用網子過濾一下，再給我們喝。她在那兒生活慣了，既不嫌臟，也不會生病。我們住的地方既沒有自來水，也沒有其他水源。在羊圈附近有個水池子，可能是下雨的時候積下的水，人和牲畜都在那兒共飲，洗衣服幹啥的也都在那個池子裏。那就是我們的飲用水，燒開了就喝，反正就是那麼一池子水。

　　航空探礦是飛得越低越好，越低探測得越準。因為飛行機組要保證地質部準確探出礦來，所以航空探礦主要是運5飛機執行這類任務。當時，我們的機長叫邰忠明，他在當時是很有名的，説句不好聽的就叫“敢死隊”。他技術好，飛得比較低，敢往下衝，地質部的人員特別喜歡他。

　　地質部為了找礦找得準，總是要求飛行高度低一點兒，但是考慮安全也不能飛得太低。當時，我們規定的高度是50米，即離地面50米。北疆地面比較平坦，但也不是平原，有一些小的山，高度在五六百米。所以，在這樣的地區飛行，飛行高度也是曲線的，一個山坡爬上去，始終保持50米的高度往上爬。過了山以後再推下去，一直保持50米往下飛。總之是儘量保持50米高度。

　　低空飛行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要求飛行員精力高度集中。這種低空飛行比一般飛行要容易疲勞。運5飛機就靠兩個手把著方向，機長累了還能找人替替，副駕駛就比較累。副駕駛為了提高技術水準，飛的比較多，飛的時間也比較長。機長在旁邊給你指點，萬一副駕駛操作不當，他就上手。

　　北疆那個地方沒什麼地標，我們怎麼飛呢？當時，我們飛行探礦是南北方向兩公里一條線。地質部有支地面布標隊，他們在地面鋪上布，布的顏色不一樣，我們就順著鋪出來的地標布飛。所以，快到頭兒的時候，大夥兒就瞪著眼辨別是哪個顏色的地標布。因此，飛行的時候很緊張。

　　我在那兒飛了3個多月，後來總隊發去電報，叫我回航校學習改裝裏2，我就結束了這一次飛行任務。

　　（欄目書寫：李家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