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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甸,那一片平靜的花椒

  • 發佈時間:2014-08-17 06:13:27  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羅伯特

  花椒救了不少人。有人,就有希望

  平靜的花椒,是過去生活的延續,也是未來生活的開始。他們的希望,將不止寄託在花椒之上

  花 椒

  不少房子已化作瓦礫,而漫山的花椒還在散發著濃烈的香氣。

  魯甸地動山搖之後的第二天一早,龍頭山鎮龍泉村村民、67歲的石應龍和老伴唐其芬一起,來到村口的橋上,晾曬震前從山上採下的花椒。時間依然在黃金72小時之內,龍頭山向外的路也還沒通,從魯甸縣城剛到這裡的人,有許多剛走過近10公里的山路;已在震區的,正忙於搜救搶險、醫治傷者、搬運物資、尋找財物。在忙碌的氛圍裏,老兩口顯得尤為平靜。

  花椒,本是魯甸人改善生活的希望。和玉米、馬鈴薯一樣,花椒是不多的幾種適合魯甸山區種植的作物之一,收益也是最高的,比玉米1畝要多收三四千塊。種花椒需要耐心,兩到三年才能挂果,大概5年後才能豐産。有耐心的魯甸人,在住處附近的山坡上種下了密密麻麻的花椒。

  地震之前,正是花椒成熟的時節。漫山遍野的花椒,不僅吸引了龍泉村裏的勞力,還引來了附近村子的雇工。地震時,只有一部分老人和孩子,留守在山下的家裏。幸運的是,種花椒的這片山沒有發生滑坡,地震時在此勞作的人們大多只是受了輕傷。如果地震晚來哪怕一個小時,大部分人就會收工,回到自家屋裏吃飯休息。那場面,讓人不敢去想。

  地震之後,花椒又成了很多魯甸人延續生活的念想。不少房子已化作瓦礫,而漫山的花椒還在散發著濃烈的香氣。石應龍老兩口仔細挑出混入花椒的石子和土塊,只要有太陽,大半天就可以曬好了。他們説,今年收成不錯,在地震之前,他家已經賣了大約1000元的花椒了。由於地震前的暴雨引發泥石流,沖毀了下橋的道路,他們腳下的這座橋已被棄用,成了天然的曬場。

  花椒不等人,必須及時晾曬才能保證品質。之後的幾天,老兩口和鄉親們也逐漸從地震的驚魂中緩過神來。原來曬花椒的場地多成了廢墟,他們就見縫插針,利用廢墟間的空地,甚至是在被烈日炙烤得乾燥的河床,所有能夠利用的地方都曬上了花椒。

  和左鄰右舍一樣,53歲的姜玉寧家的屋子全部倒塌。她在原來的院子裏舖上帶著綠葉的花椒,遠遠望去,猶如殘垣中的一片綠洲。地震時,她正跟5個雇工在山上採摘花椒。她的兒子女兒平時都在深圳打工,聽説家裏遭了震災,立馬買了生活用品回來看她。姜玉寧説,家裏的東西都被壓在廢墟裏,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要是有人來收,這些花椒能賣將近1000塊錢,她就能換點平常用的東西了。

  60歲的葉春會每隔幾分鐘就會催促兒子康運華想辦法,從廢墟中刨出自家的花椒。康運華並不著急:廢墟埋著不少比花椒更加重要的東西,比如房産證、身份證。雖説房倒屋塌,但兒子康紹奇自己爬出了倒塌後的土房,侄女也被及時趕來的民兵解救。家人都在,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來。

  援 手

  劫後余生的人們,得先參與搜救、搬運物資,尤其要先弄點水。

  是的,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來。

  對於劫後余生、驚魂甫定的震區人來説,能吃上飯,喝上水,有地方住,是最重要的;而在這些要務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水。

  雖然家裏的房子受損並不嚴重,但21歲的葉富震後連續幾天都沒閒著。地震當晚,下起了大雨,他把自己的汽車讓給村裏的女人和孩子住,自己一夜沒睡。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幫著救援人員一起尋找被壓在廢墟中的同村人。幾個小時裏,他們挖出了3個人。遺憾的是,沒有倖存者。

  正説著,葉富接了個電話,朋友陳旺家的水用完了。放下電話,葉富馬上忙碌起來,把能找到的所有礦泉水瓶全都灌滿了自家的井水。

  龍泉村本不是個缺水的地方,很多人家都有井,村邊有小河流過,村中甚至還有一個純凈水廠。地震之後就不一樣了。河水和大部分的井水都變得異常渾濁,人喝了容易腹瀉,而水廠的地下泉也不再涌出。葉富家地勢較高,打出的井水略有些變黃,但仍可飲用。震後頭幾天,由於交通遇阻,運到村裏的礦泉水有限,葉富和家人就開始把家裏的井水分給同村需要的人家。

  水灌好之後,葉富騎上摩托,三四分鐘就開到了陳旺家所在的老街,老街上的舊屋在地震中幾乎全部坍塌。停下摩托,陳旺和筆者爬上足有三四層樓高的殘垣斷壁,來到了陳旺家。雲南消防玉溪支隊的官兵們正在用電鋸切開瓦礫中的房椽,幫助陳旺尋找掩埋其中的生活用品。毒辣的日頭下,所有人都揮汗如雨地忙碌著,葉富送來的水,正是及時雨。

  送過了水,葉富就急著往家趕。走了兩步,他指著一座房子説,在搜救的時候,他們發現這裡壓了兩個大人和兩個孩子,由於沒有工具,他們只得向專業救援隊求助。

  最初的搜救工作告一段落之後,葉富也沒閒著,他和十幾個同齡人自發去村口河邊幫忙運送物資。地震之後,村口的公路橋不能通車,裝滿物資的車輛只能停在河對岸。葉富和同伴們肩扛手提,走過小橋,把各種物資“螞蟻搬家”運到救災指揮中心,交給政府部門統一分發。當時,物資算不上充足,但葉富並沒有沾“近水樓臺”的光。他説,東西就那麼多,如果我先搬回家了,別人怎麼辦呢?

  不管是在廢墟上攀爬,還是騎車在街上穿行,葉富都動作飛快。他總有很多事要做,甚至沒有時間坐下來説句話。他總是對筆者講,你要去哪,我送你,邊走邊説。對於以後的生活和家裏的生意,他平靜地説,還沒有想好。他説,地震了,得先參與搜救、搬運物資,給朋友們送水,得先弄這些事。“有些人在外地打工,就像陳旺,回家發現家裏房子全塌了,怎麼辦?先要幫他們找個住的地方。有的人家裏有人遇難了,也要幫他們料理一下後事。地震是沒有辦法的事,但生活還得進行下去。”

  白天做事,到了晚上,葉富一家人也要回到安置點過夜。龍頭山鎮龍泉村灰街子安置點接收了附近幾千名受災群眾。在安置點,有和葉富一樣閒不下來的人。11歲的歐任波就是其中一個。他聽到附近的大喇叭裏喊話“請大家幫忙搬物資”,就跟著一幫大人一起跑了過去。他先是扛起兩箱速食麵,轉身就在人流中飛快穿梭。到物資存放處卸了貨,他又原路折回,搬起一箱礦泉水。這回,纖瘦的他有些吃不消,腳步明顯沉重了許多,還是咬牙堅持。一直跟在他身後一起勞動的,是他10歲的弟弟。在安置點安頓下來的人們,很快開始給鄉親們幫忙,有人半賣半送自家店裏的服裝和鞋子,有人把自家養的豬分給大家吃,有的帶救援人員和志願者到自家衛生間裏衝涼。説到那些腳上磨起血泡的官兵,鞋店老闆陳明晶就開始哽咽。筆者出門後,他默默地擦去了眼中的淚水。

  希 望

  向遠處望,魯甸的青山依舊,幾度生離死別,花椒依然平靜地挂在樹上。

  余震依然在魯甸時斷時續。

  在數百位鄉親罹難之後,震區人該在哪重新構築家園?安置點已經有吃、有喝、有帳篷住,可人終究要有個安穩的住處,要有自己的家。

  最簡單的想法是遷出,讓當地百姓遠離地質不穩定的地帶,遠離容易塌方的山坡,遠離容易被洪水淹沒的河邊,住到相對安全的地帶。在中國人的傳統觀念裏,故土總是難離。第十四集團軍烏蒙鐵軍政委朱江參與了魯甸縣火德紅鎮轉移受災群眾和危險排除工作,他告訴筆者,老百姓根本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就算余震不斷,堰塞湖就在眼前,他們還是在猶豫:能淹到我們村,能淹到我們家的房子麼?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們都會從山頂、從安置點、從帳篷裏跑回被震壞的房子裏,他們覺得那才是自己的家。震得再厲害,堰塞湖再危險,那裏也是自己的家。災後轉移尚且如此,異地安置的難度想必更高。

  如果不遷出,重建就是一個重要的選項。重建又談何容易。村民的土坯房品質差,是人員傷亡的一大原因。住在這種土坯上架著木頭的房子裏,也是當地村民的無奈選擇。村民種花椒,每戶每年的毛收入在1萬元到5萬元之間。要建一座能抗震的結實房子,至少要花費6萬至10萬元。雲南省目前也已做出規劃,將在3年內投資700億元用於災後恢復重建。這對於並不算富裕的雲南也不是個小數目,700億元相當於雲南省2013年GDP(11720.91億元)的6%,同年財政總收入(2975.7億元)的23.5%。另外,震區複雜的地理環境也為重建帶來了困難,不僅增加了建築成本,也增加了建築難度。朱江説,單是一個行政村,就有幾十個村小組,分散在二三十個山頭的不同區域。這裡山勢陡峭,兩個村組間海拔落差就能超過1000米,山路難走,交通十分不便。僅是去王家坡一個地方,下山進去要一個半小時,回程上山則要3個小時。

  無論如何,重建還要走一段很長的路,地震造成的心靈創痛也要相當長的時間來撫平。從山坡河谷上被毀的村莊向遠處望,魯甸的青山依舊。經歷了房倒屋塌、生離死別,花椒依然平靜地挂在樹上。村民們繼續曬著花椒,手裏有活的時候,他們一般都少言寡語。遇難者的“頭七”過後,廢墟中成片晾曬的青綠色花椒已經越來越多。

  平靜的花椒,是過去生活的延續,也是未來生活的開始。他們的未來和希望,將不止寄託在花椒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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