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木匠啟示錄
- 發佈時間：2014-08-14 09:27:14 來源：中國財經報 責任編輯：羅伯特
那時，我喜歡看錢木匠刨花。他個頭矮小，想必年輕時輟學之後就學了木匠這手藝。他在粗糙的木頭上一遍遍地刨著自信，顯然，他是在刨生活的疤，把平滑光亮的日子打造成傢具或農具，甚至是房樑。
所以我斷定他刨的不是木頭，是村莊的田野或者天空。
趁錢木匠不在的時候，我就偷偷用他的墨鬥丈量時間，那時我除了時間什麼都沒有。
錢木匠將彎的木頭拉直了線，我則將直的木頭拉彎了線，我的結論是錢木匠的墨斗量不準是非曲直。因此，我走了許多人生彎路，直至現在，我特別懷念錢木匠的墨鬥。錢木匠墨鬥的線，被我從村莊牽到了城市，從童年牽到了將近中年。
錢木匠的木楔子，能填補生活的縫隙。有些傢具或農具，需要楔子才能形成有機的整體。不起眼的一小塊廢料，在錢木匠的斧頭下，變得智慧起來。我在想，田間地頭也需要楔子，填補農作物的缺陷；生活的空白，更需要楔子來填補。所以感覺錢木匠和他的楔子特別偉大。
其實，村莊或城市都是這樣一枚楔子，用村莊楔住城市，或者用城市楔住村莊。
錢木匠的鋼鋸會唱歌。錢木匠那時還沒有電鋸，全用手工鋸。錢木匠沒念過多少書，但喜歡把木頭鋸成一本本平整的書，那些木屑是掉下的文字，散著木香。錢木匠隨心所欲，有時把書整得特別長、特別薄，閱讀起來卻是滿眼春色。
錢木匠的鋼鋸唱歌，儘管調子單一，但長短不一，高低起伏，旋律也有特色。有時，他自己也哼些小調，就變成和聲了。錢木匠的鋼鋸會唱歌，有賴於那些天然的樂譜。這些樂譜就藏在村莊的樹木裏，誰青睞它或願意娶它，它就把歌聲獻給誰。而錢木匠把自己獻給了木頭，所以錢木匠也是樂譜的一部分。
錢木匠砍木，更樹人。錢木匠一生砍了太多的樹，大的、小的，彎的、直的，高的、矮的，都被他的斧頭或鋼鋸親近過，但這是他生活和事業的需要，是村莊賦予他的神聖使命。聽説，他的兩個孩子都上了比較好的大學，這正是他的成功之處。上次回老家遇到他，他還是那麼憨厚的笑，背有些駝了，顯得更矮小了。但他家的房子一點也不顯得矮小，二層樓房，裝潢得像模像樣。皮膚更顯黝黑，皺紋也不少，他一生能將黑夜刨成白晝，或者將白晝刨成黑夜，卻不能把自己整得光亮，但他卻是村莊堅實的一根梁。
(作者單位：安徽省池州市東至縣財政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