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毛曉雅

　　7月初的四川盆地，溽濕悶熱。一連下了20多天雨，這天剛剛見晴。李桂蘭正在地裏收豇豆角，這茬是沈乾文幫忙引進的新品種，口感好、賣相好、産量高。連續的陰雨天還是讓她不覺嘆了口氣：“光照不足，菜就長不好，沈乾文如果還在，又要擔心菜的長勢了。”

　　沈乾文是四川省廣安市岳池縣蔬菜局局長，距離他去世已有3個多月，遇到種菜的難事兒，李桂蘭還是忍不住想起這個和農民一樣整天泡在菜地，總能在第一時間幫他們解急救難的“菜局長”。沈乾文高個頭，總是一臉憨厚的笑容，戴頂草帽，穿雙筒靴，衣裳比農民還不講究，手上的繭子比農民還厚，岳池縣的蔬菜種植戶們從沒把他當局長。沒了他，菜農們心裏都覺得缺了一份實實在在的依靠。

　　眼前這片望不到頭的蔬菜基地蔥郁得如同一片綠海，豐收的絲瓜、茄子、辣椒挂滿枝頭，散發著生命的活力。沈乾文在任5年，岳池縣現代農業蔬菜示範園從弱到強，從初期30畝發展到10萬畝，去年被評為全國蔬菜産業重點縣。有人説，這是沈乾文用生命換來的。2014年3月23日，因積勞成疾，年僅48歲的沈乾文突發心臟病，永遠離開了他熱愛的土地，離開了他未竟的蔬菜事業。

　　一輩子堅守在基層，實踐著為農服務終身的承諾

　　1983年從南充農校畢業後，沈乾文回到岳池縣，立志用知識為農民服務。從果樹站農藝師到資訊站站長，他在每個崗位上都踏實苦幹，表現優異。2009年，縣裏調整農業産業結構，成立了廣安市首個蔬菜局，沈乾文被選為第一任局長。

　　學果樹栽培出身的沈乾文，對蔬菜産業其實是個外行。但他明白，岳池縣人多地少，農業要增效，農民要增收，不僅要在糧食種植上做好文章，還要把蔬菜發展成一個規模化、標準化、品牌化大産業。為此，他查資料、拜專家、搞試驗，短短幾年，便從果樹專家成了蔬菜專業的“活字典”。

　　事業初創期，人少事多任務重，蔬菜局只有10人，卻承擔著全縣的蔬菜産業規劃、技術指導、新品種引進等任務。沈乾文從此有了下不完的鄉，寫不完的材料。如今，他空蕩蕩的辦公室裏，還放著那頂他一年到頭帶著的草帽，幾雙沾滿泥巴的筒靴，和一輛已經生銹的自行車。辦公桌上散落著幾袋絲瓜、豇豆角種子，這是他生前正在試驗的新品種。書架上有他20多本工作筆記，最近一本的最後一篇記錄著：2014年3月17日，岳池縣大春生産現場會……

　　來自浙江的種植戶李貴明跟沈乾文相識于一次西瓜種植現場會，當時他在廣安市郊區種植，雖然效益還不錯，卻面臨著一個難題：他種的西瓜品種必須像打遊擊一樣，一年換一個地方，當年投入的基礎設施只能浪費，而水利、供電條件都好的土地又十分有限，成本加大不説，為找地愁破了頭。沈乾文當即對他保證，如果到岳池來種植，這些問題都可以解決。

　　沈乾文向蔬菜專家請教，給李貴明推薦了可以多年種植的西瓜品種，並且在他承包的地塊，協調供電局、水利部門解決了基礎設施問題。如今，李貴明的蔬果合作社在岳池已經達到3000多畝，200多合作社成員都實現了增收。

　　這樣的誠心和責任心打動了很多本地和外地的種植大戶，他們帶著自己的技術、資金、管理經驗，踏踏實實地跟著這位“菜局長”幹，有了困難，只要找到他，就能聽到那句讓人安心的“要得，馬上！”他們漸漸習慣了依賴沈乾文，把他當做知己。

　　“他是一頭牛，作為岳池蔬菜産業的拓荒者，他勤勤懇懇埋頭苦幹，任勞任怨；他是一部機器，沒有休息日，沒有上下班；他是一本字典，只要問到專業技術，他一定能鑽進去，搞個水落石出。”岳池縣農業局局長何朝暉認識沈乾文20多年了，在他眼裏，這位老友加老同事就是這樣一個人。

　　頑強地與病魔鬥爭，始終放不下需要他的農民和蔬菜産業

　　2009年5月，沈乾文在縣醫院被診斷為心肌炎，醫生勸他打吊瓶、休養。剛剛走馬上任蔬菜局局長，要申請項目、試驗新品種、做産業園規劃……沈乾文哪有時間休養，他開了幾瓶藥就出院了。

　　沈乾文犯病時，上樓梯都很艱難，有時四層樓需要走上半個小時。他的家在最高的五層，每天從家到單位往返一趟，總共十八層樓。“他經常到家門口要歇緩好久才能邁步進家門。”妻子羅莉回憶起丈夫，滿是心疼。

　　這樣的身體狀況，他硬是堅持著每天到單位開會、下鄉、加班。同事陳芙蓉説：“那時候還不知道他生病，就見他坐在辦公桌前寫材料，滿臉浮腫，汗水不間斷地流下來。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就説‘沒得事’。”殊不知，這個對自己粗心大意的“工作狂”，身體已經在一點點地透支。

　　2009年10月，沈乾文帶隊到成都參加食博會，倒在了會場，同事們把他送進醫院，才知道了他的病情。出院後，他不聽家人勸阻，又出現在辦公室加班。“他這個病就得慢慢休養，可他又不肯。”羅莉説起來又氣又心疼。病情一步步惡化了：2010年發展為冠心病，2013年心臟衰竭。這幾年，他每年都要住幾次院，每次治療後，第二天就又回辦公室或下鄉了。

　　這一切，與沈乾文天天打交道的蔬菜種植戶們並不知情。有了困難，他們就找這個值得信任的好朋友。

　　2009年大旱，李貴明眼見往年能長到七八公斤的西瓜當年只有三四公斤，急得亂了陣腳。他向沈乾文求救，當天沈乾文帶著幾個同事就來了，他們下地幫忙鋪管道、挖溝渠，把河水引進瓜地灌溉，幾天幾夜都沒回家。收成是保住了，但李貴明不知道，接到求救電話時，沈乾文正在醫院輸液，拔下針頭就趕往基地，等一切忙完，他已癱倒在地，半天站不起來。

　　2011年夏天，一場大風把李桂蘭的心吹涼了，50畝豇豆架全被吹垮，加之上年種菜就賠了，她心灰意冷地打電話給沈乾文：“我不想種菜了，還是回重慶打工吧。”“能收的抓緊收，下一茬儘快種上，還能補救。”沈乾文説。第二天，沈乾文和幾個同事來到地裏，幫她搶收豇豆。沒過幾天，又送來豇豆種子和化肥，組織同事幫忙整地、播種。李桂蘭説：“沒有他，我現在可能還在重慶打工。”如今，李桂蘭的李二姐蔬菜合作社已是全國首批國家級示範專業合作社，成為岳池縣蔬菜産業的一張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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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記憶，岳池縣的每個蔬菜種植戶都能講出很多。麻煩事一多，偶爾也有同事抱怨，沈乾文會説：“事情都發生了，放著不管怎麼進行下去？”他待人隨和，可辦起事來，卻雷厲風行，是個實干家。在前行中，他不厭其煩地克服了一個個障礙，化解了一次次麻煩，正是靠著水滴石穿的勁頭和毅力，才有了岳池蔬菜産業今天的面貌。

　　這顆只求付出，不講回報的心將永遠散發溫暖人心的力量

　　2014年3月23日是星期天，早晨七點，同事到沈乾文家樓下，準備接他去參加廣安市迴圈農業經濟會，電話一遍遍打不通，大家都慌了。妻子羅莉去南京出差，只有沈乾文一人在家。等到住在不遠處的父親趕來，打開家門，才看到沈乾文穿戴整齊地倒在門邊，手邊散落著當天要發言的材料。

　　頭天夜裏10點半，陳芙蓉到辦公室取東西，看到沈乾文的辦公室門虛掩著，她推門看了一眼，他正在敲打鍵盤寫發言材料，還是那張浮腫的臉，額頭滿是汗水。陳芙蓉已經習慣了沈局長加班，沒打擾就悄悄走了，沒想到卻是見他的最後一面。

　　陳芙蓉忘不了沈局長的好。去年12月到重慶出差，沈乾文偷偷給她訂了個200多塊錢的好房間，自己只住100塊錢的房間，有人告訴她：“沈局長關心下屬，自己住條件差的房間。”陳芙蓉這才知道，她悄悄把房間換成了和沈乾文一樣的。出差不住好賓館、不打車，同事們表面開玩笑説他“摳門”，但心裏都知道他想把錢省下來，用在蔬菜上。

　　2013年蔬菜局編制調整，導致沈乾文的工資比過去少了幾百塊錢。“幹得這麼賣力，為縣裏爭得了這麼多榮譽，工資不升反而降，這要是別人，早就不幹了。”羅莉有怨言，但每次抱怨，沈乾文都笑呵呵地不説話，吵都吵不起來。他對自己的事向來“粗心”，對同事卻心細得很，他清楚地知道手底下的年輕人哪個該評職稱、哪個該提拔了，跟他幹的年輕人都有不錯的發展，王洪偉是蔬菜局引進的碩士，已經被提拔為蔬菜局副局長。

　　逢年過節，正是蔬菜忙季，岳池縣幾十位浙江來的種植大戶都不能回家，沈乾文每年都自掏腰包，擺幾桌飯請大家聚聚，“沈乾文想著咱呢，心裏感覺很溫暖。”李貴明説。可每次他給大家幫了忙，菜農們想給他點新鮮蔬菜吃，他都擺擺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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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起沈乾文生前的點點滴滴，很多人都忍不住流淚了。追悼會當天，上千群眾自發前來悼念。生命已逝，沈乾文的精神將永遠散發溫暖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