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價又跌了，而且跌得更為慘烈。11月13日，美國12月西得克薩斯輕質原油期貨價格巨挫近4%，直衝74.07美元/桶的4年新低；同日，布倫特12月原油期價以3.06%的長陰報收，4年之後首次撕破80美元/桶。危情之下，正在在澳大利亞布裏斯班出席二十國集團(G20)峰會的俄羅斯總統普京緊急對外喊話：俄羅斯正為油價“災難性下跌”做準備。言語之中雖然不乏強人式的自信，但更讓人感到一國元首的惴惴不安之心。

　　作為全球最大的能源出口國，俄羅斯出口總量中有75%為石油和天然氣，能源資源也貢獻了俄政府50%的預算收入。摩根士丹利數據顯示，原油價格每下跌10美元，俄羅斯出口將損失324億美元。而俄財政部計算，石油價格每下跌1美元，俄羅斯財政收入就減少15億美元。最近，俄聯邦政府向議會提交2015年財政預算草案時説明，要維持俄羅斯政府預算平衡，國際油價需要達到每桶96美元。但據美國能源資訊署的最新預測，2015年石油均價將保持在77美元/桶左右。顯然，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石油價格距離實現俄羅斯財政收支平衡的目標甚遠。

　　禍不單行。烏克蘭政治危機讓俄羅斯引火燒身。從今年3月開始，美歐等西方國家聯手對俄羅斯實施經濟制裁，並且不斷加碼，其制裁的目標直指俄羅斯能源、金融、國防等敏感性領域，不僅包括俄羅斯大型銀行在美歐市場的正常貸款遭遇封殺，而且俄多家大型能源企業所需的勘探、開採設備供應渠道也被掐斷。受此影響，俄羅斯石油企業許多預定的開採項目被迫停工或廢止，俄石油産量和出口量大幅下滑。數據顯示，今年前10個月，俄羅斯石油出口減少4.64%，降至1.86億噸。再考慮到俄石油企業在既投項目上的投資可能無法收回，俄石油企業遭受的損失將更大。“雙煞”的力量撼動了市場對俄羅斯盧布的信心。數據顯示，自今年以來，盧布累計下跌了28%，成為彭博跟蹤的170種貨幣中表現最差也是全球主要經濟體貨幣中跌幅最大的幣種。面對危如累卵的盧布，國際資本開始撒腿撤離。俄羅斯中央銀行公佈的最新數據顯示，今年前9個月俄資本凈流出額達852億美元，為去年同期的1.9倍。受到牽連，俄羅斯股市跌至4年前的水準，市場的總價值僅為5310億美元，大大遜於蘋果6520億美元的市值。據俄央行預計，2014年俄羅斯資本流出規模將達1280億美元，2015年預計流出990億美元。

　　為了阻止盧布的貶值，俄羅斯央行開始動用外匯儲備，2014年截至目前累計拋出710億美元干預匯市。不僅如此，俄羅斯央行取消了盧布浮動匯率管制通道，允許匯率更大幅度波動，目的是以此扼制做空盧布的市場預期和投機，同時希冀盧布早日達到甚至低於公允市場價值然後轉貶為升，就像2008~2009年過度貶值之後的升值那樣。然而，事實證明，俄央行放鬆匯市干預似乎並沒有令看空盧布的投機分子有收斂，盧布在新政執行之後的一個月之中下挫3.2%，市場對其貶值預期也在持續強化。

　　最為關鍵的是，由於吐出了數百億美元，俄羅斯外儲減少14%，降至目前4390億美元這一4年來的最低水準。而數據顯示，俄羅斯手中的外債規模達7320.46億美元，現有的外儲水準顯然已無法覆蓋鉅額的外債，而且俄羅斯將於2015年底之前迎來還款高峰，償債規模高達2000億美元。由於受到西方制裁以及盧布貶值的影響，俄羅斯金融機構從國際市場上的融資成本與難度顯著加大，其10年期國債收益率飆升至目前的10.3%。如果俄羅斯喪失了從國際市場融資的能力，最終可能被迫債務重組，甚至可能發生如同1998年那樣的債務違約。

　　當然，比債務危機預期更令人心憂的還是由盧布貶值引發的國內通貨膨脹。俄羅斯央行確定的2014年通脹目標是4.5%，但目前該指標已升至8.4%，年底躥至9%已是大概率事件。特別是由於普京政府在8月份作出了禁止從美歐等國進口食品的反制裁之後，截至目前俄羅斯國內消費品中的雞蛋價格狂飆54%，大米價格直線上漲22.8%，至於主要依賴進口的酒類、化粧品、汽車、藥品等，更是形成了百物騰貴的圖景。

　　為了抑制日益嚴重的通貨膨脹，俄羅斯央行今年先後4次加息，將關鍵利率提高到9.5%的歷史高位。但現在看來，不僅通貨膨脹沒有得到遏制，相反，企業融資成本的提高，以及石油收入的減少引致的公共財政投資的萎縮，外加資本外逃導致的私人資本的投入遞減，多路力量共同構成了對俄羅斯經濟的打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測，2014年俄羅斯經濟增長的預期為0.2%，2015年為0.5%；而俄羅斯央行的預測更加悲觀，該行最新報告將2015年國內經濟預測為零增長，2016年僅增長0.1%。令人捏汗的是，糟糕的經濟形勢可能會強化投資者的悲觀預期，加速資本外流，進而推動盧布進一步貶值，陷入惡性迴圈。

　　幸運的是，俄國內民間尚未因盧布的貶值而發生諸如哄搶日用品或競相提取存款等類似1998年金融危機那樣的大恐慌，因為許多人認為“普京終究有辦法”。在國內，俄羅斯政府已降低俄石油出口稅，降幅高達8.1%。與此同時，俄羅斯政府計劃在2015年從高達1730億美元的主權財富基金中拿出一部分創建一隻數百億美元的危機應對基金，資助那些受制裁衝擊的公司。為增強抵禦風險能力，俄羅斯還將原本用於福利基金的聯邦預算劃撥至危機救助基金，在重點扶持本國産業的同時，加大對本國農業扶持的力度，限制外國食品進口量，以保證本國産品在各食品行業中的份額過半。

　　在國際市場上，俄羅斯正在大規模收儲黃金。世界黃金協會公佈的最新數據顯示，2014年俄羅斯購買黃金115噸，其中第二和第三季度合計購買了109噸，超過了此前兩年全年的購買量。目前俄羅斯的黃金儲備全球排名第五，而以美元計，其黃金儲備價值為453億美元，佔該國外匯儲備的10.5%，同比增加8.4%。黃金儲備佔比的增加無疑是俄羅斯央行為支援盧布而犧牲部分外儲的選擇。另外，在西方制裁之下，俄羅斯加快了“向東看”的步伐，除了積極引進中國高鐵資本外，俄政府還在日前罕見讓中國石油購買萬科爾油田10%的股份。最後值得強調的是，俄羅斯政府還沒有窮途末路。萬般無奈之下，普京或許會放下強硬的身段與西方講和；由於國際資本對俄羅斯投資與經濟增長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若資本進一步外流，不排除普京政府會築起資本管制的政策高墻。

　　(作者係中國市場學會理事、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