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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的寮國石引來大批走私客

  • 發佈時間:2015-07-28 09:32:46  來源:福州晚報  作者:佚名  責任編輯:田燕

  去年中秋,浙江青田山口鎮的石商陸文超終於按捺不住了。圈子裏一個個關於寮國石的財富神話,使他萌生了去原礦看看的想法。

  那時候,寮國石的價格正處於巔峰,一方質地尚可的寮國石售價可達3000元。即便如此,相比産自中國的四大名石,這價錢依然是九牛一毛而已。與寮國石有些相似的壽山高山石,質地一般的也能輕易賣到2萬至5萬元,而自古便“一兩田黃三兩金”的壽山田黃,更漲到了令人咋舌的3萬元至6萬元一克。

  正是這懸殊的價格差距,讓寮國石在幾年的時間裏橫掃印石市場。2013年開始,大批石商涌入寮國阿速坡省收購,更多的商人則在週邊,從福州和青田商人那裏拿貨,運往全國。這股風潮在2014年下半年達到頂峰。

  驚險上山路

  在國內市場風光無二的寮國石,藏身於寮國阿速坡省孟高與蒲翁兩縣那片被原始森林覆蓋的山脈中。過去很多年裏,這裡出産的大紅酸枝木料被源源不斷地走私到中國,製成價格高昂的紅木傢具。如今,為了寮國石,又一批淘金者滿懷熱情趕來。

  “山上的路根本不能算路。毫不誇張地説,就是電視裏拍的兩萬五千里長征中,紅軍走過的路。”陸文超向記者回憶道,進山尋石的過程,比野外探險更刺激。

  上山之前,陸文超和朋友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預計在山上呆3天。他們儲備了餅乾、礦泉水和八寶粥,一路上要“省著點兒吃”,山上是沒有補給的地方。礦泉水尤其要備足,因為“山裏的溪水不能喝,有螞蟥和螞蟥卵。”雨季過後的寮國山區,依舊十分潮濕。夜晚休息只能露營,帳篷、吊床和睡袋,他們準備依靠這些裝備打發疲憊。

  但路途的艱難依舊超出預料。山路泥濘到幾乎可以沒過人的膝蓋,叢生的灌木時常擋住去路。上山坐的大型柴油拖拉機,一米多高的輪胎依然不夠“強壯”,還必須借助鋼索:四名工人將鋼索拉上山,拴在坡頂的大樹上,拖拉機絞著鐵索,攀援而上。到了鋼索盡頭,工人需要再拉一次鋼索。“這非常危險。”陸文超説,過陡坡時,一旦樹榦倒塌或別的什麼意外出現,車禍就不可避免。

  但他依舊認為值得,即便山下的阿速坡省也能買到石頭。“最好的剛出來就被搶光了。不上山,拿不到第一手的好料。”他説。

  寮國石與四大國石之一的壽山高山石頗為相像。同時,它的韌性、均勻度和硬度都形成爽利的“刀感”,適宜篆刻家創作。陸文超所去的一座山上,有多個寮國石的礦點。據他介紹,寮國石屬於地表礦,開採簡單,只要鋼鏟、鐵錘等工具,大多數情況下無需炸藥。這種開採方式也賦予寮國石另一個優點:較少裂紋。

  正在挖石頭的大多是當地農民。山上雖有軍隊守衛礦脈,但在當時,靠著繳納“人頭費”,玉石商人依舊能夠在山頂上拿到石頭。“每個人交1000美元,運氣好的話,可以拿到很多石頭。”但時間不能超過7天,因為軍隊輪值的週期是7天到10天。下一隊軍人上山之前,他們必須離開,否則,到手的石頭就會被沒收。

  與壽山田黃有些相似,石商也將寮國石分為“山料”和“水料”。所謂“山料”,就是山上開掘的原生礦,“水料”則是礦石從山體滑落,掉到水中,經過沖刷長出了“石皮”的石頭。當時山上大部分商人選擇的是山料,但陸文超憑著多年經營印石的經驗,將目光瞄準了“水坑”石。他堅信,“水料”的價格一定會比山料更為堅挺。“同時,水坑石也容易攜帶,一塊最多幾斤,放在麻袋裏就能背下山。”

  等到陸文超陸續帶回寮國石,其實市場已經趨於飽和,好在他著力於“水料”的買賣,收益還算不錯。到今年春節,由於一批石商拋售,寮國石的價格開始從高處回落,價格遭到腰斬。“在青田,賺了幾十萬元的只有幾個人而已,有些人押了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的本,到現在也賣不掉。”陸文超説。在上海雲洲古玩城經營印石的張銘説,他5年前就收到過寮國石,“起初,大家誰也沒見過這種石料。一些商人就將它作為壽山石和巴林石賣,迷惑了一批不懂的人,一方最高能夠賣到幾萬元。”直至謊言被戳穿,價格又急劇下降,石商紛紛拋售,以保住市場份額。寮國石的價格,在最初階段就經歷了兩個極端。在這個過程中,人們對這種新石材的認知度也提高了。瘋狂“躲貓貓”

  寮國石的出現,對於石商不啻于久旱後的甘霖。就礦産的種類而言,寮國石與四大國石,都屬於葉臘石。在《印石資源的現狀與前景》一文中,中國寶玉石協會印石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夏法起曾談到,建國以來,尤其是近10多年,葉臘石開採量迅速減少,面臨礦脈枯竭的問題,“附存于葉臘石中的印石資源及開採量迅速減少,印石市場供需矛盾日漸突出……”

  如今,四大國石中,僅有內蒙古的巴林石還在以一定的量開採,而壽山、青田、昌化的礦脈每年銳減的開採量,面對龐大的市場,明顯供不應求。

  寮國石正是在此背景下進入了中國的市場。陸文超的家鄉青田山口鎮,本就是四大名石之一的青田石的出産地。背靠青田石與壽山石的礦脈以及源遠流長的石雕文化,那裏與福州同為中國最大的兩個印石市場。但現在,寮國石在數量上佔據了這兩個市場的主流。“在福州,基本上80%的交易量都是寮國石。在青田比率沒那麼高,但絕大部分石商都會經營這種石頭。”陸文超説。

  2014年3月之前,陸文超尚且不知道這種石材産自寮國。最初,人們將它喚作“越南石”或“泰來石”。後來才發現這是寮國石最初發現者故意釋放的“煙霧彈”。“寮國石是福建紅木商人最早發現的,要賺錢就要先封鎖消息,他們把寮國石叫做越南石,這樣別人就弄不清礦脈到底在哪兒。”

  造成産地困惑的另一個原因,也可能是:寮國政府禁止寮國石出口。中國人繳納大量罰金,硬是鋪開了一片灰色地帶,在那樣的環境中,人們很少按明面上的規條出牌,叢林法則成了新的主宰。

  陸文超和朋友跟著一個湖南嚮導上山,雙方達成的協議是:陸文超以300元一公斤的代價將石頭運送到山下的阿速坡省城,期間遇到關卡所需要的罰金全由帶路人應付。之後,再由陸文超尋找承運人,將石頭從阿速坡省城運往家鄉青田。可約定歸約定,山上時常變幻的關卡,讓下山這件事兒如同超級瑪麗的通關戰。

  在山上,寮國政府部門的關卡通常只是一個帳篷,經常移動,查驗與繳費常常突如其來。中國人想要帶石頭下山,每過一關,都必須彙報石頭的重量,按重量付數額不等的美金或寮國幣。“自己有多少噸石頭,一定要説實話。”通常,過關所要支付的數額,還根據石頭的品質有所不同。“標準是他們定的,我們就按照他們的標準來辦。但如果遇到只要石頭不要錢的關卡,石頭也只能都給他們。”

  下山的過程中,石頭被沒收的事兒時而發生。在陸文超看來,這多少與帶路人關係是不是到位,打點得好不好有關係。“福建紅木商人因為對當地關節比較熟悉,經常和當地政府部門打交道,運送寮國石的成功幾率就很高。當然,這也不能打包票,疏通了這裡的關係,也許那裏的關係就沒疏通好。”當然,這並不意味著紅木商人就佔盡優勢,陸文超覺得:“他們中的很多人不怎麼懂石材,不懂得判斷優劣。”常年在印石市場上摸爬滾打,陸文超對自己的鑒別力很有信心。

  除了山上,村莊中的農民也時常挖石頭下山,農家也常是寮國石秘密交易的地方。在村莊中,石頭被收繳危險依然很大,“躲貓貓”遊戲隨時上演。就算已經將東西運到了旅館,依然會有被政府職員沒收的可能性。一天,陸文超到當地農家收“水料”,回旅館時雇了兩位當地婦女,一人騎著摩托車,另一個人抱著孩子作掩護,才將石頭運回了賓館。

  去寮國的石商將此稱為“水料”,他們認為這種石頭比“山料”更具價值。“水料”是指原生玉礦石經風化崩落,並由河水衝擊至河流中上游而形成的石材。

  懸在半空的財富夢

  圍繞著中國人對寮國石的需求,當地已經形成一條産業鏈,陸文超説:“寮國當地的石農是最為樸實的,但中國人與越南人很難對付”。運石路上,中國人與越南人顯然在利益鏈條的更高端,他們擔當著翻譯、嚮導、運輸隊的角色。進村買石頭時,陸文超雇傭了一個中國翻譯,工資是每天100美元。在寮國,這相當於一個年青飯店服務員一個月的工資。

  將要回國時,陸文超經介紹找到阿速坡省一個專營運輸的中國人。他和朋友商定以每公斤80元~150元的價格將這些石頭運往中國。此人得知陸文超很懂石頭,便稱家中有一批海關收繳的石頭請他鑒賞。這一要求引起了陸文超的警惕。他委婉拒絕了,之後,鄰居的遭遇驗證了他的猜測。回到青田幾天后,陸文超的石頭從寮國安然運到。鄰居則在最後的托運過程中遭遇騙局,運回中國的7包石頭有5包被調換成品質低劣的寮國石。

  原來,鄰居也曾被承運人“請教”過石頭的優劣問題,結果,那些被他直言為“爛石頭”的石頭全部莫名進入了他的郵包。負責運輸石頭的人並不清楚石頭的好壞,而一旦當他確定自己的石頭不如別人時便會設法掉包。“沒辦法,不騙不行。不然石頭也被換了!”陸文超嘆道。

  問及是否還會上山,陸文超直言,一切皆有可能。上一次尋石途中,他看到山巒起伏中露出葉臘石的色彩,一片片地,隨著山勢綿延起伏。“礦脈特別長,至少在孟高與普翁兩個縣方圓幾十公里的山上都有寮國石的礦脈。恐怕幾代人也開採不完。”目前為止,沒有政府或大型企業對寮國石進行正式的開採,外界對礦脈的大致規模和儲量並不完全知悉。但“儲量很大”的觀點,被很多人所認同。

  2014年中的一段時間,寮國政府禁止了礦點的一切開採,川流不息的中國石商才漸漸稀落。外界一度認為,這種石材的來源將會切斷。“政策最嚴的時候,連寮國石做的旅遊紀念品都不準許帶出國。”張銘説。即便如此,也沒有阻擋一些福建石商每月往來其間。記者曾試圖採訪這些人中的一位,但他不願講述自己的經歷,只是説道:“能否賺錢,取決於是否是行家。”他所謂的“行家“,即為“真正懂石頭的人”。

  但全面封鎖總不會是尾聲。6月19日,中國保利集團與寮國政府簽署了聯合開發寮國石的協議。“將來寮國石會有自己的品牌,價格再下降的可能性也很小了。”陸文超説道。張銘也看好這種石頭的市場,在接受採訪前的兩天,他剛到福州訂了一批寮國石,他猜測中國保利在開發上的介入,會讓市場空間更為宏闊:“只要寮國石還能夠對中國開放,他的輻射力就會迅速擴張。”這讓人想到巴林石的歷史,與壽山、青田已被採掘千年不同,古人雖也用過巴林石,但它的大規開採始於1973年,正式定名則在1978年。當然,寮國石畢竟産自國外,聯合開發之後,能夠以怎樣的定位出現,在怎樣的平臺上銷售,這些依然是未知數。

  幾年的喧囂之後,寮國阿速坡省山區這條礦脈的未來再一次成為問號,與之相連的,是一批淘金者懸在半空的財富夢想。(文中陸文超、張銘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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